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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襄阳日报

迎春花

日期: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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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06 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节令有信,托风捎来。信挂树梢,栖枝成蕾。风难舍难分,绕树三匝,便有花蕾绽开。花在风中回信,信上写着:春天来了!收到花信,枝枝丫丫一时间激动万分,手舞足蹈,眨眼便开出一树繁花。

花叫迎春花,花色淡雅,鹅黄绒白者居多,不媚也不俗。花香清新,略带药辛味儿,初闻便神清气爽,深吸一口则沁人肺腑。花开春暖,但此时真正的春天并未到来,早晚依旧寒气袭人。远处灰蒙蒙的一片,依稀可见山顶皑皑积雪,周遭枯枝落叶,衰草飘零,似在宣告冬天仍握有主权。但迎春花这个春天的使者风风火火地开了,开得明媚多姿,开得春光无限。迎春花的绽放,仿佛一声温柔的呼唤,唤醒了沉睡的数九寒天。它用自己纤柔的身躯,为寒冷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它用自己灿烂的笑容,驱散了冬日的阴霾。只待春雨飘洒,惊蛰雷动,便会迎来百花盛开,草木峥嵘。

在我老家,迎春花其实就是辛夷花。辛夷,木兰科落叶乔木,又名木笔花、望春花、玉兰花、二月花等,我们习惯叫它迎春花。

据《本草纲目》记载,辛夷花性温味辛,具有祛风散寒、通鼻窍的功效。可入药的辛夷是未开的花蕾,花蕾绽放后药效便减三分,所以采摘辛夷要趁早。

老家门前就有一棵迎春花树,我记事时已有铜壶粗,高约三丈,傲然挺立在一个叫天坑堑子的地方。这个地方两边是深沟,沟底有深不见底的天坑,中间隆起一山脊,山脊宽不足两米,凹凸起伏状若牛背。牛背上长树,树上开花,花瓣唢呐般扬起,对着蓝蓝的天空奏响一首首迎春曲。

采摘迎春花是祖父的专利,那时候祖父还很健朗。伯父与父亲分家时,祖父一个人过。他要摘迎春花卖钱,买一些生活用品。最重要的是,他要凑钱买磷黄等材料,用以制造土鞭炮。这种土鞭炮,我们称之为文武鞭,是那时候过年必不可少的年货。

祖父摘迎春花的时候,我们都跟着去帮忙,目的无非有两个:一是到天坑堑子去玩耍,平日里大人是不允许我们去的;二是给祖父帮了忙,他一高兴,过年时必会赏给我们一大把鞭炮。这一把鞭炮里,一定会有一个红彤彤的大号爆竹。

祖父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上树却像猴子一样轻巧。他把一个鱼篓系在腰间,往手掌上吐一口唾液猛搓几下,然后蓄势发力,手脚并用蹭蹭几下就坐在了树枝上。他骑在枝丫上,近的手摘,远的用钩子钩。鱼篓满了以后,他就用绳子放下来。我们赶紧帮忙倒进口袋,再把鱼篓给他递上去。迎春花蕾毛茸茸的,跟毛笔头一样,摸在手里舒服极了。最惬意的是那股辛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每一个毛孔都浸润着迎春花的芬芳。

父亲和伯父分家时,天坑堑子被分给了父亲。但伯父说迎春花树是成材树,应两家共有。父亲拗不过他,分家时便立了字据:成材树将来砍伐时两人均分,新长出来的树木归父亲所有,此后再无牵扯。

那时候,我们两家都没有蒸笼,每次蒸馍馍都要借人家的来用。迎春花树恰是上好的蒸笼材料,但祖父每年都等着摘迎春花,他是不同意砍伐这棵树的。多年后,祖父身体渐差,再也爬不上树了。在一个晴朗的冬日,父亲和伯父提着锯子走向那棵迎春花树。他俩拉来扯去,足足锯了半天。迎春花树倒在天坑堑子上时,尘土飞扬,还砸断了几棵碗粗的花栎树,沟底的天坑里发出阵阵轰鸣,经久不息。

这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母亲,因为家里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蒸笼,而且是上好的迎春花木蒸笼。第一笼馍馍出笼时,我们全家都守在灶前,就像等待一个盛大的仪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蒸笼上开始热气腾腾,一阵阵迎春花香味儿混着麦香味儿扑面而来。一时间,大家喉结滚动口水直流,味蕾早已打开,迫不及待地等着母亲揭开蒸笼。黄中带白、香味十足的馍馍终于出笼了,一口下去满嘴留香,两个馍馍吃完,浑身上下已经是春天的味道。

时过境迁,现在大家都用上了不锈钢蒸笼,那个迎春花木蒸笼被束之高阁。当年砍伐的迎春花树早已萌发新枝,长大成材。它不用再担心有人砍它做蒸笼或者其他家具,因为村里已经找不到会做家具的木匠了。也没有人去摘迎春花卖钱了,因为老年人摘不到,年轻人都在外面闯荡。如此也好,迎春花便能逍遥自在地栖枝成蕾,继而盛开。开成满树繁花,开得芳香四溢,欢天喜地迎接春天的到来。

看到迎春花,我总会想起祖父摘迎春花时的身影,想起那个迎春花木蒸笼,想起全家人围在灶前等待馍馍出笼的温馨场景。它开在枝头,也开在我的心里,年年岁岁,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