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举
不下雪的冬天，对一个在山村里长大的人来说，算不上一个完美的冬天。发小们偶尔聚在一起，总喜欢怀念小时候的冬天。
那时候的冬天，虽然不像迟子建笔下东北乡村的冬天那样，雪花一开就是一个冬天，但入冬以后，那雪，隔三差五地就会下一场。雪，一下就是一尺多深，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堰塘里的冰面就是我们的溜冰场。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撵兔子。
兔子不吃窝边草。兔子被遮天盖地的大雪困在窝里，饥渴难耐，只得顶风冒雪出来觅食。
一般在“大雪封门”的第三个早上，胡乱吃点东西，喂过赶山狗，穿好深统靴，戴上大绒帽，吆喝一声，大杂院里的一群小孩子，不约而同地走出门来，一人拿一个棍子，一步三滑地向深山老林进发。雪太深，踩在雪上，“噗嗒噗嗒”响，一不小心踩上沟里的窖雪，费好大劲儿才能拔出来。赶山狗在前面蹦蹦跳跳，兴奋极了。跑得远了，见我们还没跟上去，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嗅了嗅，翘起后腿，对着树干撒一泡尿，又折回来迎我们一段。
雪地上，各种各样的脚印清晰可见。兔子的脚印是倒三角形，梅花一样大小，最好辨认了。
赶山狗沿着脚印边走边嗅，哼哼唧唧叫着，步子越来越快，两眼放光，双耳竖起，像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勇士。
突然，赶山狗狂吠着飞奔起来，我们也顾不得雪深路滑，跟着赶山狗疯跑。一道“闪电”，一只褐色的兔子从一片菜地里一跃而起。唰，众狗齐发，如离弦的箭，我们一声呐喊，紧随其后。雪尘扬起，杂草伏地。兔子前腿短后腿长，被我们一追，惊慌失措地往坡上逃命。我们赶紧绕到兔子前面，挡住了兔子的去路，猎狗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命丧狗嘴，慌乱中，兔子来了一个九十度大转身，身子一低，后腿一蹬，从两条狗中间的缝隙里溜跑了。一群狗竟然被一只兔子耍了，恼羞成怒，咆哮着转身就追。我们手里的棍棒飞蝗般向兔子扔去，几条狗健步如飞，一跃而上。命悬一线之际，兔子只得调过头来，纵身一跃，一个倒栽葱，陷在雪里，拼命挣扎了几下，越陷越深，怎么也爬不起来。几条狗几乎是同时赶到，把兔子按在脚下。
我赶过去，吆喝了一声，伸出手，从地上抓起野兔，绑好了提在手里。几条狗如凯旋的战士，跟在我们身后蹦蹦跳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在向我们邀功。
回到家，起得晚的几个孩子正在院子里玩雪。炳成个儿最小，但他最机灵，手最灵活，他堆的雪人，胡萝卜做鼻子，纽扣做眼睛，还戴一顶草帽，乍一看，跟真人没什么两样。东升趁炳成不注意，抓了一把雪就往炳成脖子里塞。一群孩子就你一把我一把地打起雪仗来。
父亲把兔子放在吊锅里一煮。六成熟时倒上土豆。母亲放了葱、料酒、花椒，一股香气从门缝里钻出去，雪地里的几个孩子跺跺脚，推推搡搡地跑进屋来，挤在火坑旁，手塞在嘴里，口水直流。母亲给每人发一副碗筷说，锅巴饭也熟了，自己盛。
又是冬天了。好想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再像儿时那样，体验一把雪中的乐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