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志
晚饭后，沿汉江大堤亲水步道而行，凉风习习，舒意满怀。
突然听有人道：看，红月亮！循声而望，果然，前方远处一轮圆月正从鱼梁洲江面冉冉升起。形似车盖，色如蛋黄，在黑色天幕的衬托下，格外突出。可能因刚刚浮出水面，四周有些模糊，不知是水汽还是雾气，更像是新生儿未脱尽的胎毛。月亮与江面的倒影连成一条血色的“脐带”，仿佛还散发着水体的温度。一阵秋风袭来，江面摇了摇，“半江瑟瑟半江红”，红月乘机绞断“脐带”挣脱束缚，向上蹿出一大截。它不像海上之日，儿郎般朝气十足喷薄而出，只是少女般温婉含蓄娇羞而露。似乎知道主角已经上台，周边配角的烟云迅速退场，红月不再朦胧。偶尔露头的几颗星星，远远的，闪着光，夜幕由漆黑转为墨蓝即而淡蓝，月亮由红黄变为淡黄即而白黄，越走越亮。高楼上的彩灯，大桥上的霓虹，眨着妩媚的眼睛，月亮很想跟它们一样五彩斑斓新潮时尚，但它没有停留，它有自己要坚守的旅程。我加快步伐朝着它的方向走去，它却躲过我，很快爬上树梢漫过楼顶，灵巧地别挂在半空，银辉普照，天地澄明。此时，江面显得越来越矮，越来越窄。
仰望时间久了，颈部有些乏累，目光投至近前，皎洁的月光柔和地铺满江水，水面如丝绸闪着亮光。沉卧水中的圆月，像是一面镜子冷清明亮，又像一颗明珠璀璨圆润，还像一朵睡莲，在汉江的摇篮里酣然入眠。月光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奶一样溢满堤岸，渗入草根流进石缝，淹没虫鸣。稀疏的行人在月地，拉下长长的影子，像在银色的沙漠里跋涉。正值深秋，风清气朗，水月相和，有人拿出手机，留住心仪的瞬间，有人相依，坐对江月细语呢喃。旁边那棵老柳树，一定是偷听到了什么，发出沙沙的笑声，斑驳皴裂的树皮里，镌刻多少大江东去的故事，又打下了多少江风明月的烙印。月是水的亲人，水是月的故乡，我不知道这江是否是杜甫的江，这月可否为李白的月，但此时，我感觉自己已被天上的月打湿，已被水中的月全心浸染，周体变得轻盈通透。“江清月近人”，很想掬一捧月光，那一轮月明明就在身边，却不敢触摸，怕一块冰玉寒彻了手骨，又怕一时粗鲁扰了它一方清梦。正悉心看护，谁料，一艘游轮，灯火辉煌，载歌载舞，微醺驶来，摇碎一床星河，切换出一场“春江花月夜”。
再抬头时，月已悄然转至脑后，更加清澈凉薄。不知故乡此时的月亮是怎样的，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热闹，身边围满了星星？其他地方的月亮是不是也像我这里的一样，清新灵秀韵味悠长，或是在爱月赏月的人之间忙于流转应酬？
嘎，嘎……几只赶路的大雁，月下一划而过，灰白的剪影勾勒出天空的寂寥与广阔。“天阶夜色凉如水”，我整了整衣领，把今晚的秋月揣进怀里，带回属于自己的一份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