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谷
进入十月,挪威楼的秋意越来越浓了。
我站在楼上看风景。挪威楼邻近的学校,读书声一浪高过一浪。秋风吹在西墙上,爬山虎像长出了翅膀,忽闪忽闪的。小心翼翼的蜻蜓,停在墙角。嘿哟!它一点不怕,像一尊活着的雕塑。
这风,一日比一日凉了。爬山虎怀着一颗激动的心,迎来了秋的盛事。晒伏酱、舂新米、贴秋膘,最近,这风的声响来得更加频繁了。呼呼呼,杉树林像吹着哨子一样,欢呼着极美的季节。
挪威楼是老河口一座两层青砖小楼。它是1917年挪威人贝德威建的,曾是福民医院。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拱形门,横格窗,红色的尖屋顶,仿佛让人置身童话世界。它的门楼,过去往西是通往两仪街的,后来改为向南了。楼的左侧,是一间档案馆,像一把奏响的手风琴。楼的右侧,是几排筒子楼,像冷寂的森林。
我是七月的一天搬到这院里来的。那一年,城里的气温尤其热,难怪挪威人要搬到薤山,去避暑。我就关闭门窗,偷偷从窗帘缝里看着爬山虎,由青变绿,由绿变黄,结着它金秋的果实。
这时候,我才知道,爬山虎的果子是紫色的。
当爬山虎挂果的时候,挪威楼的树木开始渐渐变色。办公楼前的几株雪松,出院子的两排栀子花和停车场的香樟树,它们好像更懂得秋的心意,叶子都逐渐斑斓起来,该黄的黄,该红的红。
唯有合欢花开得正艳,万绿丛中一点红。尽管这样,目睹着这一院景色,它暂时还没有多大的变化。雪松只是挂着点青白,香樟染着点青黄,冷杉也只烧着了点叶尖。尽管有红、有黄,绿色依然是这一院秋的主色调。
忽然有一天,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这院子的一切都变了。黄的、褐的、红的、墨的颜色比比皆是。而且来得那么神速,正如这座城市的发展,汽车满街,驿站满巷,人们的穿着五颜六色,越来越丰富了。
在这些树木中变化最大的,首先要算冷杉了。树林里,它像宝塔一样,高高地站立着。前些天,它的叶子还是墨绿的,现在,不论第一棵、第二棵,第一排、第二排,都披上了秋色的影子。它们大都由绿变黄、变红……你不能不感慨季节就是一个魔术师。
最让我注目的,还是挪威楼南侧的合欢树。当别的树已是壮年,它却迎来“人生”最大的花季。它的树龄自然没有冷杉那么经年,可是,从它蓬勃的树冠看来,已经出类拔萃了。它的皮炒成黑色,可以治疗跌打损伤;它的枝,随便一节末梢,可以清热安神;它与白蜡入药,可以生血通脉。平常的时候,人们很少注意到它,其实种上一棵,主要是为驱蚊。但是针形的叶、头状的花,确实很有生色。在院子里,它无论干还是湿,都倔强地给人们撑起一片绿荫。一日,花尽了,果落了,叶子随风而逝,合欢树就袒露一片赤诚。
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雪。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囿于那一片绿的执着。其实,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美丽。
像友谊路的梧桐树、胜利路的白果树、北京路的红柿树,大都披上“黄袍”了。中山公园的桂花树,正开着黄色的小花,奇香扑鼻。光化艺术社区4株娑罗树的叶子也镶了黄边。秋天的金色,更显得成熟、稳重。
也如挪威楼前的冷杉,叶黄了、落了,它却挺直了脊梁。它是一代人忠心耿直的写照。自然,挪威楼邻近的松柏和女贞子之类,是比较保守的,尽管有些叶子落下,但它们那墨绿袍子却不愿褪下来,那我们就让它穿着吧。
就像小红楼的花园,人们总盼着一园的花朵。去年,人们要建一座会议室。建就建吧,总归有建的必要,只要对人民有益。就像彩色的秋林,各有各的情调,也挺好的。
欧阳修在老河口当县令时,就喜欢秋季。约上三朋四友,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临马窟山。但见秋日霜后,叶子像石榴一般火红,日泛花光,好一个酒浮山色,好一个“喜秋”。诗人文心大发,挥毫泼墨,写着秋天的斑斓。没有“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的悲叹,更没有“童子莫对,垂头而睡”的无聊。
其实,人的失意,就是太注重佳木葱茏,争一气之烈。从季节上讲,秋是春华秋实的愉悦,未必不如丰草绿缛。在种植上,它已果实累累;在景色上,它已烟霏云敛;从意境上讲,只要明月在手,声在树间,就是一个达观的人生。
如此,这个秋天也算有所收获。
在挪威楼里,过去有北欧人带来的留声机、手风琴、自行车。今天,我们的人民,更以自信的精神、饱满的心情,生产着叉车、机床、光电产品。美的景色,自然能激起美的情怀。我们看到的是高田啄秋粟,而不是秋风中的零乱。在这样一座小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温暖着我们的心。就像有诗人写小城,“年年城北树,霜叶似旗红”“浦歌争唱晚,隔岸挂渔灯”,写出了对生活的向往与温情,而不是对秋叶的哀叹。
秋来了,放眼四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