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国
夏夜,月光如水,不远处的堰塘里蛙声阵阵,我在门前的稻场里甜蜜入睡。半夜里,我被“呼啦”“呼啦”连续不断的声响吵醒了。我从席子上坐起来,顿觉凉风阵阵,只见月光下稻场的另一侧,父亲用木锨铲起带着一些杂质的小麦,以一定的弧度向半空扔去,伴随着“呼啦”的响声,麦子落下,杂质则飘出麦堆之外。父亲的动作娴熟,力度把控到位,木锨一起一落,均匀利落,既是劳作,又像农技表演。此时,父亲的面前,扬干净的麦子已堆得有小半人高。
这是麦收时节父亲深夜扬场的一幕,那时我才上初中,距今已有四十多年。父亲和木锨常在我脑海里出现。
木锨是一种木质农具,结构简单,木锨板由木匠用韧性极好的柳树、桑树等木料制成,长一尺二、宽七八寸、厚一指半,形状如同铁铲,锨把和锨板通过铆钉连接起来。以前的木锨用料讲究,结实耐用。后来,为省工省力,直接用三合板代替实木薄板,虽然比较轻便,但容易坏。
过去,在农村,“三夏”时节收割的小麦以及秋季收割的水稻、黄豆等作物脱粒后,里面混杂着麦糠、豆壳及碎秸秆,需要把它们从粮食中分离出来。咋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扬场,所用的工具就是木锨。为啥不用铁锨而要用木锨扬场呢?因为那时的稻场都是土地面,用铁锨铲粮食容易把土铲起来混进粮食中,且极易把粮食戳破,导致粮食保存时间短,影响粮食质量。而用木锨扬场就避免了这些问题出现。扬场时,在粮食堆旁扫出一块干净地面,待刮起小风时(风大些更好),先用手抓一把带杂质的粮食撒向空中或用木锨铲一点抛向空中,试试风向和风力大小,然后选好位置,双手一上一下握住木锨把的中上端,双腿一前一后站立,铲上大半锨粮食,双手用力并以一定弧度向空中抛出去,让它们在离地一丈多高的空中散开。粮食比重大,掉落在扫出来的干净地面上,麦糠、豆壳、碎秸秆比重小,被风吹得更远一些掉落在地面上,这样粮食和杂质就分离开了。那时候,我有些逞强,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起木锨去扬场,因为没有掌握技术要领,加上力气小,往往扬起的高度不够,导致杂质和粮食没分开,害得父亲和大哥重新返工。
分离好的小麦、稻谷、黄豆等作物,必须经过几天的晾晒,方能入库存放。稻场上一堆堆的粮食,早晨要在稻场里铺开晾晒;上午、下午每隔一两个小时就需要翻动一下,把上面稍干的翻到下面,把下面稍湿的翻上来晒;傍晚为防止露水打湿粮食,要把它们聚拢起来并用塑料布盖上。这些环节都要用到木锨。
晾晒粮食也有学问,要把粮食推成一定宽度的一条一条的埂(高出地平面),形成的埂就叫垄,上面称垄台,旁边形成的沟就叫垄沟。小时候,常在稻场边看大人们干这些活,为了让大人们歇歇,我和姐姐每隔一个小时就主动拿起木锨,翻动晾晒的粮食,常常翻得不均匀,但大人们也很高兴。20世纪80年代末,父亲没有种地了,木锨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但父亲一直保留着,那是他的念想。
说到木锨,还有两个歇后语,一个是“老汉背木锨——扬长(场)而去”,另一个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形象地描述出了木锨的作用与形状。
现在,农民收割麦子用上了联合收割机,脱粒后的小麦很干净,也不用扬场了,但一些小田块还需要用镰刀收割,脱粒后仍需要用木锨扬场。木锨参与了一个时代的农耕生活,见证了农业的发展与进步,留在上辈人和我们这代人的记忆里,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