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学岭
小时候，我和伙伴们都很羡慕给生产队看瓜的老人及其家人。常见他们扛一锄头，锄头上挂一篮子，篮子里面有水壶、便饭之类，若再藏几根香熟的甜瓜、菜瓜完全可以。
我10岁那年，爷爷给生产队看瓜，我心中暗喜，时不时随爷爷到瓜地看看长势，盼着瓜早点熟，我可以天天有熟透的瓜吃。从春天一直盼到夏天，终于瓜熟蒂落，开始分瓜了。可分的瓜很少，有时两三天没得吃。但心里始终想不明白的是，爷爷天天看瓜，为何不在篮里给我带几根呢？爷爷太不够意思了。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爷爷，人家看瓜都能带几根回家，你为啥不能给我带几根？”爷爷瞪着眼对我说：“公家的东西怎能往回带？”我说：“反正没人看见，你不带别人也会说你带了。”爷爷沉思片刻后说：“看瓜的带瓜，榨油的带油，管仓库的带粮，那不把公家带垮了。”我仍很天真地说：“不就几根瓜吗？哪有这么严重。”爷爷开始生气了，将烟袋锅子往桌子腿上使劲敲敲说：“公家的东西一点也不能拿，拿惯了要犯法，以后不许再提这事。”
爷爷发了脾气，我再也不敢吱声。爷爷德高望重，一生看不惯恃强凌弱、忤逆不孝、贪占便宜之辈。村里若有此类事发生，他常常不请自到要管一管。
有一天，我终于逮住一个机会。爷爷早晨走得急，忘了带水壶，奶奶让我给爷爷送去。我心想，您不往回带，今天给您送水壶，总该让我饱餐一顿吧？水壶送到，爷爷说：“放那吧，赶紧回家做作业。”我站在原地不动。另一看瓜者老马爷说：“算了，孙子跑这么远，就让他吃一根吧。”爷爷说：“不行，公家的东西哪能随便吃。”我心想，既然老马爷发话了，我就有靠山了。老马爷在村里辈分最高，号称“老天牌”。我爷称他为爷，我称他为太太爷。于是我赶忙去摘，刚要下手，爷爷一个箭步跨过来，抓住了我的双手，然后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我哇哇叫。爷爷边拧边吼了一句：“这回让你好好长长记性！”瓜没吃到，还挨了一拧，我悻悻而归。
爷爷虽严厉，可也并非不近人情。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爷爷抽空到集市买了一篮香熟的菜瓜，让家人饱餐一顿，剩下的半篮留给我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他将我揽入怀中，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一辈子记住，不该得的不得，不该拿的不拿，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
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提让爷爷带瓜之事。长大后我逐渐明白，爷爷朴实的话语里蕴含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他的为人对后辈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父辈兄弟四人都曾担任过一定职务，一生没出现过经济问题。我这辈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14人中，有8人担任有关职务，无一人出现过经济问题，这无疑与爷爷传下来的清廉家风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