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又是一年芳草绿,又到一度清明时。在这个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的日子里,我们开辟“追思”专栏,为思念铺展一方安静的纸页。清明不仅是节气与节日,更是中国人跨越时空的情感仪式,那些未及言说的牵挂、未能圆满的告别,都值得被郑重安放。逝者如川,而记忆永筑堤岸。愿这个清明,我们以文字为烛,既照亮来路,也温暖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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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清明,每年我都会到扁担山去看望母亲,烧点纸钱,点上香烛,表达长子一片心意,寄托对她老人家的深切怀念。
来到母亲的墓地,如往年一样站在墓碑前三鞠躬,并呼唤着母亲,儿代表全家又来看您了……在这一片哀伤的气氛中,不禁又想起母亲几件动人的往事。
母亲是一位淳朴、勤劳、善良的女性,从我记事以来,我和两个弟弟的成长,母亲给予的爱是凝重的,为了维持这个清贫的家庭,她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终身无法报答。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是一位建筑工人,每月薪水只30多元,这笔收入岂能维持全家老小的生活呢?无奈母亲只好帮别人洗衣服挣点钱,后经人介绍到长乐剧团(现武汉楚剧院)干戏剧内衣整理工作,当时的沈老板(云陔)、关老板(哨彬)、 李老板(雅樵)等著名演员的内行头(内衣)都交由我母亲洗理。楚剧艺术大师沈云陔一口赞叹:“从来没有人像双莲(指我母亲)这样,把衣服洗得这样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母亲经常教育我们:“我们家穷,可要穷得干净,遇事可不要见私起心,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我至今没有忘记我在读初小三年级时期,当时我是班上学习小组长。有一天,几个同学在家做作业,第二天同屋的张妈妈当着我母亲的面,指桑骂槐道:“哪个小狗子偷了我的铝锅铲。”母亲明白其意,骂的是玖儿,因为同屋居住的也只有我们这两家。待我放学回家后,母亲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我,惊讶地审视着我,“玖儿拿了张妈的锅铲么?”我摇头并大声回答:“不知道。”于是母亲恼怒了,她用一根绳子将我的双手捆吊在窗户横梁上,顺手拾起一根竹竿抽打我的双手和屁股,骂我是小偷,丢了三代祖宗脸的败类……我忍受着痛苦,拼命地挣扎,“您就是打死我也没有拿”。周围的邻居闻讯纷纷赶来劝阻,正在这时,我的同学李刚前来向母亲“告密”道,“那铝锅铲是张先生的儿子张大毛偷走的”,真相大白,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双手和屁股,将我抱在她怀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玖儿呀,是妈妈不对,不该打你,让你受委屈了,谁叫我们这样穷被人看不起呢?”
小时候我特爱看皮影戏,晚上经常在茶馆的门缝里偷看皮影戏。回家后学画皮影头像和身子,我制作的样式几乎与皮影班子用的相似,有时候卖给小朋友们玩,挣来的几角钱分文不差地交给母亲,母亲就把这些钱积攒下来,作为我读书交学杂费的一部分。
记得有一次,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趁我母亲不在家,就抢我的皮影头像和身子。我拼命与他厮打,他抢走我的东西,我又气又急。母亲推开门后,见我这般狼狈的样子,瞪着我撕破的衣裳生气道:“玖儿,你这是怎么了?和别人打架了?”我胆怯地望着母亲,告诉了妈妈缘由。她严厉的脸开朗了,她用手帕揩着我的脏脸问:“你和大孩子打架不怕吗?”我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不怕,他抢我的东西就跟他斗。”母亲轻轻地抚摸我地头,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我刚准备上初中二年级,因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就中途辍学了。不到16岁的我就进父亲单位工作,成为一名建筑工人(徒工)。时隔一年,三年自然灾害开始,母亲因劳累过度和缺乏营养,致使心脏病和贫血症等疾病复发,曾多次昏倒,经抢救才脱险。那时候我参加葛化基本建设,每半个月才有机会回到家里休息一天,母亲却把米面让我吃,自己吃糠粑、莲子壳粑和野果。记得有一天,我在工地捡到了50元钱,我高兴地拿回家递给母亲。“妈妈,我今天真走运,捡到了50元钱,买点鱼肉改善生活吧。”而母亲慈祥地望着我道:“这笔钱也许是哪位师傅的工资,人家老小要靠它过日子呢,我们不能做黑良心的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要,你明天回工地交给领导。”这就是母亲做人的原则。
母亲是因癌症被剥夺了生命,弹指一挥间离开我和弟弟整整42年了。这42年来,我经常反省自己所走过的人生道路。有一点我可以对母亲保证,那就是您的儿子即使在人生坎坷中也没忘记像您那样做人,并且教育我的下一代做一个像您那样的人。
韩玖玖(82岁)
汉阳区四新街道太子观澜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