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霞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谁也无法逃脱。《杯子上的笑脸》是彭程先生痛失爱女后椎心泣血的追怀之作，由“噩梦”“挣扎”“回忆”三辑组成，既有情感的纠结、愧疚与抒发，也有对生命意义的感悟、沉思与叩问。作者真实记录了独生女儿乔乔罹患脑癌绝症，从救治到离世14个月的全过程，深情回忆了28年来与乔乔在一起生活的幸福瞬间，从对个人苦难的描绘和追问，上升为对乖戾无情命运的哲学性思考。
阅读《杯子上的笑脸》，心情十分沉重。彭程用写作抵御悲痛和哀伤，赋予生命爱和尊严。《杯子上的笑脸》是他在苦难中绽放的生命之花，是他对天堂里的女儿最好的祭奠。
阅读《杯子上的笑脸》，总有某个片段、某句话语，触动我的心灵深处。14个月的漫长煎熬，乔乔妈妈每天依赖药物勉强入睡三四个小时，写了八本日记，详细记录乔乔的病情变化和治疗情况。为了救治女儿，她成了能与医学专家对话的患者家属。在整个手术和治疗期间，乔乔忍受病痛，未掉过一滴眼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乔乔的气管被切开，不能正常吞咽食物，不能清晰发音，她“目光清澈、犀利而尖锐，仿佛被清水洗过的刀子，闪着寒冽的光亮”，目光里饱含留恋、哀伤、对不公命运的痛恨。在作者最后一次到医院探望，即将转身离去时，乔乔千言万语凝结成一句话，吃力地喊了一声：“爸爸！”
作者写道：“我们将近30年的父女亲缘，都在这一声呼喊、在这熟悉的两个字中结束。在你的生命即将坠入悬崖之时，在死亡的边缘，你的这一声呼喊，是你抛向人世的一道绳索，是对父亲的最后的请求，是对生命无限的留恋。”读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
乔乔的生命是短暂的，也是绚烂的。良好的家庭环境，让她的个性和才华得到充分发展，喜爱读书、音乐和健身，从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学霸。中考时，语文科目满分是120分，她考了119分，作文满分，是那一年整个北京海淀区中考语文第一名。高中时出国留学，本科和研究生都就读于美国名校。书中附有乔乔的四篇文章，彰显了她成熟的思想、见识和出色的文采。短短28年，她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生命能量和精神能量充沛饱满的人。世事难料，在她即将硕士毕业、父母准备赴美参加毕业典礼之际，病魔降临到她的头上。命运如此荒谬——乔乔所读的专业是健康管理，她还没来得及学以致用，生命就凋谢在最美的季节……读完这本书，我们仿佛看完了一个优秀女孩短暂的一生：六张明信片，用乔乔的彩色照片制作，铺排开来，让人触摸到一个鲜活的生命，扼腕痛惜，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无法想象，彭程在写下这些痛苦挣扎与绵长思念的文字时，在每日每夜守护女儿的遗物时，在打开照片文件夹回忆全家人相聚的瞬间时，是怎样的煎熬纠结。他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承受力与忍耐力，用文字抚慰哀伤，缅怀女儿，焊接亲情，开辟出一条自我救赎之路。
我的父母去世后，我为他们写下了无数回忆文章，虽然每一次写作都泪流满面，但心有所属，情有所依，爱有所寄，仿佛又回到了以往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我用这种方式和途径自我疗伤，纾解内心的万般疼痛，缝补千疮百孔的灵魂……
好在时间会慢慢抚慰创痛，彭程在女儿病逝三年后，出版了这部长篇散文《杯子上的笑脸》，想必他已与生活和解，从苦难的深渊中挣脱了出来。想必乔乔在遥远的天国，已收到爸爸用心血熬制的这份特殊礼物。
写作是写作者的避难所。他们用文字对抗悲痛，填补生命的黑洞，驻留思念，抵御遗忘，获得精神慰藉与寄托。彭程把所有的悲恸与思念都化成了一个个文字，汇成《杯子上的笑脸》这本书。虽然阴阳暌违，父女的心依旧在一起。就如书中那只定做的变色陶瓷杯，倒上热水时会显现出一家三口合影照片的温馨画面，这种滚烫的思念，也会永远定格在岁月长河之中。
独坐书桌前，掩卷沉思。彭程先生以《杯子上的笑脸》缅怀女儿，女儿的生命从此永远鲜活，永远不会被遗忘。想象天堂里的乔乔捧读此书，定会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祝福自己的亲人好好活着，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