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庆
今年6月,我有幸成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琉光璃彩——淄博琉璃艺术展”的公益讲解员。根据团队值班计划,每隔两周,我就会收拾行囊踏上前往北京的高铁。当我穿上国博讲解服,走进国博展厅,183件琉璃珍品在射灯下流淌着千年光华,我的使命感便油然而生——当好文化使者,把这片“浴火重生”的齐鲁匠心,传递给五湖四海的观众。
站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恢弘的展厅,面对“琉光璃彩——淄博琉璃艺术展”展标,我做一次深呼吸,平复一下紧张又激动的心情。这里不再是家乡熟悉的展厅,而是汇聚华夏瑰宝的最高文化殿堂。战国的琉璃珠泛着温润的青,清代的笔筒映着烤花的艳,当代琉璃凤冠在柔光里舒展着流动的曲线——我忽然明白:讲解不是单向的诉说,而是让每一件展品都说话,讲它们与淄博、与时光的故事。
随着观众陆续入场,我的讲解正式拉开帷幕。从琉璃的起源与发展娓娓道来,讲述它如何在千年时光里,历经风雨洗礼,持续传承并创新。我逐一介绍每件展品的独特之处,包括造型、色彩、工艺,及其背后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与故事。观众们听得全神贯注,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惊叹。
讲解过程中,我特别关注观众的即时反应。当介绍到那颗直径4.21厘米的战国铅钡琉璃珠时,那份来自两千多年前“中国制造”的莹润蓝绿光泽,常常引发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忍不住轻声问:“这真的是两千多年前的吗?”我微笑着向大家讲述它在临淄商王墓的出土故事,解读“铅钡配方”这一北方琉璃的基因密码,以及它如何颠覆了“外来说”的争议。观众们凑近展柜,试图看清那穿越时空的清澈冰魄,历史的厚重感与工艺的精妙感在那一刻交融,无需多言,展品本身已是最有力的讲述者。
在众多流光溢彩的琉璃珍品中,那件白底烤花八楞笔筒实在算不得起眼,有位学书法的姑娘却对着它拍了又拍。“对烤花工艺感兴趣吗?”我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她闻言抬头:“您看这花瓣尖上的淡粉晕染,还有叶片转折处的深绿勾勒,和我爷爷书房里那个掉了块漆的旧笔筒一模一样!”她举着手机相册给我看,屏幕里果然躺着一个磨损斑驳的八楞笔筒,花纹走势竟与展柜里的百年古物如出一辙。在那一刻,这件笔筒便成了有温度的纽带——它让遥远的历史变得可触可感,让爷爷书房里的岁月沉香,与琉璃窑火的千年余温,在国博的展厅里完成了一场静默的相拥。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宏大的叙事,而是藏在这些相似的纹路里,藏在“原来他们也曾这样生活”的惊叹里,藏在每一个普通人与历史不期而遇的瞬间里。
在展厅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淄博“00后”新锐匠人孙启烨创作的琉璃九龙九凤冠。这件作品以国博镇馆之宝——明代孝端皇后凤冠为灵感,却绝非简单复刻。年轻的艺术家大胆创新,以琉璃的通透替代了宝石的厚重,用编织工艺让冠身“飞”了起来,使600多年前的皇家珍宝在当代有了可触可感的灵动之美。有位观众听完讲解后说:“原来传统不是老古董,是能跟着时代呼吸的。”这话让我心里一暖——我们讲解员所传播的,不正是这份“老手艺里的新生命力”吗!讲解结束时,常有观众问:“这凤冠会一直留在国博吗?”我总会笑着说:“它现在是国博的‘特邀嘉宾’,但它身上的淄博琉璃魂,永远在路上。”而我站在这里,讲着它的故事,仿佛也成了这传承链条里的一环——让更多人知道,在淄博,有群年轻人正用掌心的温度,让千年琉璃,熠熠发光。
在国博的日子里,每天都能撞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有围着我问工艺的学生,眼里闪着星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对着展品喃喃自语,像遇见了老朋友;还有被色彩勾住的外国友人,举着翻译器一句句问来历。印象深刻的是个小男孩,指着作品“破茧”问妈妈:“琉璃能做成蝴蝶,是不是因为它也会飞?”我感受着他的童真,也重新审视着这些晶莹的器物——它们确实在飞,从战国的墓中飞到今天的展厅,从博山的炉窑飞向世界的目光里。
183件展品,从战国的古朴到清代的精巧,再到新时代的奇思妙想,就像一串时光的项链,每一颗“珠子”都刻着淄博的印记。展览还在继续,每天都有新的故事在琉璃的光影里发生。如果你路过国博三楼南6南7展厅,不妨停下脚步。那些在火焰中淬炼的色彩,那些经匠人掌心温养的纹路,都在悄悄诉说: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过去封进展柜,而是让千年的光,顺着匠人的掌心、顺着每一次讲述、顺着观众眼中的惊叹,一直流淌下去,照亮今天的路,也照亮明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