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
初冬时节，回家给父亲祝寿。
每次父亲生日到来，在哪里过生日，家人总要在饭店与家之间斟酌再三，去饭店省了麻烦，不至于忙碌，在家则多了些热闹，亲情更浓。权衡之后，父亲大多会选择后者。
村口的那棵柿树一如既往地耸立在那里，盘绕的虬枝上挂满了红灯笼，冬季的颜色本来一直都是单调的，却因这一抹红色增添了无限美好。树枝间的喜鹊窝还在，鸟儿已飞走，只留下一个空巢。等到冬去春来，鸟儿还会回来，因为这是它们的家。
到了东崖路口，恰遇二大娘和妹妹从家里出来，要去山里逮只鸡，每逢这样的日子，二大娘都会逮只鸡来。在坎坷的人生路上，亲情是最持久的动力，时光落地无声，牵挂融入白发，亲情无法割舍。
母亲与四叔在河边杀羊，静水流深，落叶满地，炉内火红，锅内温水氤氲着雾气。羊已上架，四叔娴熟地将羊剖开，分解，又将内脏洗好，待明日一早下锅。
西风瘦尽，东篱菊晚，路边林木疏影，枯黄的藤蔓匍匐在堰边，又绕又长。暮秋已离去，树上却还有秋叶不舍，就如夕阳余晖停在老屋的脊沿还未落下。每次回家，总会情不自禁地望向老屋：如此时节，老屋内应该早已炊烟升起，奶奶应该披着花袄，坐在炭火炉旁饮茶，爷爷挂在北墙上，一脸微笑……
次日一早，我被一阵忙碌声惊醒，是母亲在院子里支锅。父亲去了卫生室，打吊瓶的村民早已预约，有青州、张店的患者要来看病。
母亲说：“老家的风凉，温度也低，刚才去抱柴，厚厚的霜啪嗒啪嗒从屋檐往下掉，就如落雪一般。”
这天恰逢镇上大集，吃完早饭，我去赶集买菜。
冬日的集市很是热闹，升腾的烟雾里传来热情的吆喝，朴实的乡亲熙攘穿梭，烟火生情，风尘入味。我却不敢耽搁，购齐所需，匆匆返回。
不久，大哥、大姐等亲朋好友一起赶来，欢声笑语，沉寂许久的院子顿时活跃起来。
中午的宴席坐了满满三桌，父亲与众人一起忆往昔、话当年。谈起往事总有拉不完的呱、续不完的情。有人说往事如梦，在梦中循环往复；有人说往事如烟，在心头挥之不去；其实往事也如酒，把它倾洒在记忆中，慢慢发酵，愈陈而愈香，待提起时，与往事干杯。
下午，门外的石屋院墙正在进行拆卸，斑驳的石块上尽是岁月深深浅浅的印痕，邻居家的姐姐边忙碌边说，这些石头要去别处继续履行使命。刹那间，我恍然觉得磐石如父，不管它有多么苍老，历经多少沧桑，西风吹起时，它依然伫立在时光深处遮风挡雨，温暖着平凡岁月。
谈及往日的话题，想想年轻时的自己，姐姐唏嘘不已，轻盈漫步在那些长长短短的往事里，一路留下的，是散落一地的流光碎影。
晚饭后返程。夜色下，贯穿村庄的小河潺潺流淌，在萧瑟冬风中缓而有语，低鸣有声，充满不舍。父母执灯相送，不断叮嘱着孩子，情景与我入学时一样。只是此时母亲已双鬓斑白，父亲步履缓慢，素锦流年，多少爱都被镌刻在暖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