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红
夕阳沉落，城西的远山一片绯红，黄昏降临，人民路法国梧桐下的地砖开始被小商小贩占据，水果、蔬菜、小吃，绵延数里。
小货车和三轮车上，堆满了橘子和甘蔗，车尾放着喇叭，循环播放着招揽生意的漂亮话儿，这些商贩正值壮年，家里都有儿女要养，所以那些声音大都干脆有力，手脚也紧凑麻利。而摆在地下的小摊，大多是城郊的农民，老人居多，堆在地上的蔬菜和水果沾泥带水，分外新鲜，他们也时不时招揽一下生意，但力度却远不及那些小货车旁的商贩，声音和颤颤巍巍的双手一样粗糙。这些出来摆摊的老人，有的是家里的蔬菜实在富余，有的是为了赚一点零花钱，还有一些借住在儿女家，摆摊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片夹杂着乡间田野气息的小城路边摊，有人高声叫卖，有人低声议价，有人低语闲聊，也有人迎面撞进黄昏的晚风。
后来，许多小吃摊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在那些高低不一的小推车上，肉片鱿鱼滋滋冒着油脂，锅里翻滚的萝卜丸子开出油花，烤箱里的淀粉肠鲜艳香嫩，沾满孜然粉的茄子、甘蓝散发着勾人的香气……烤红薯的香，玉米花机的响，都在热腾腾地冒着烟火气，这些小摊主不急不躁，日子就这样在黄昏里滚滚向前。
这些小商贩中，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经营着一辆售卖杂粮煎饼的小摊车，两个人穿着干净，也系着一样干净的围裙，女人的围裙下是隆起的小腹，她应该是一个准妈妈。男人摊煎饼，女人准备配料，当男人的煎饼翻面儿后，女人抹酱、撒菜，根据顾客的需要加入香肠、油条或薄脆，切分、装袋、递给顾客，两个人不慌不忙，配合默契的动作行云流水。
因为干净又好吃，我常常在下班后光顾他们的小摊，后来发现，他们生意并不繁忙，且这辆专门定制的餐车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操作，但餐车里一直是两个人，日日如此。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了，夫妻两人为我做杂粮煎饼时，总喜欢多加一点土豆丝或生菜，煎饼卷起来鼓鼓囊囊的，咬一口，菜几乎要掉出来。
又过了些日子，女人的肚子越来越鼓，围裙几乎要盖不住了。我再去小摊时，她在车里转身时变慢，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笨拙。我说：“生意也不忙，你回家休息休息多好。”她看了丈夫一眼，莞尔一笑：“我一点也不累。”
法国梧桐树叶落尽了，天气日渐寒冷，路上只留下零星的几个摊位，“杂粮煎饼”小车也不见了，想来是因为实在太冷了吧。
周末的一个傍晚，路过人民路，又看见那辆“杂粮煎饼”小车，男人独自在车里忙活。我奔过去，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朝我笑了：“我老婆生了，是个女孩儿，八斤呢！”他嘴角胡子拉碴，头发也长了许多，这段日子，他肯定忙活坏了。这个刚刚成为父亲的男人，曾经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儿，想起这个夜晚，等待他的将是妻子怀抱着女儿，炉火温暖的深夜，心里不禁替他高兴起来。生活里最绵长的感动，永远是当下的日常烟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