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桂云
白菜花其实就是一棵小小的白菜心。一棵小小的白菜心,大概是不能算作花的。然而,白菜花却是我的心中所爱。我常常会在案头养一棵小小的白菜花。
养花实际上是一件劳神费力的事,养白菜花则不然,不需花盆,不需培土,不需施肥,不需灭虫,更不需要隔三岔五就得去浇水……一句话,白菜花养起来实在是简单之极,省事之极,只需将吃剩的还带有一点点菜根的白菜心放进一只浅浅的盘子里,再往盘子里倒点清水就算大功告成了。接下来的日子,只管耐着性子慢慢等待它抽条、结蕾、开花就是了。
第一次看到别人把白菜当花养,还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到学校一位老师的办公室里去,发现老师桌子上养着一棵小小的白菜花,毫无来由地,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打定主意,也要养一棵白菜花。
白菜作为菜,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但在乡下——我小时候的乡下,能经常吃到白菜的人家屈指可数。那时候,乡下人家的主菜主要就是萝卜、土豆什么的,这些都是生产队分的、自留地种的,不需要花钱买。因此,某种意义上,吃花钱买来的白菜算是上了一个档次,是一种小小的奢侈了。我们家里穷,自然也很少买白菜吃。很少买不等于一直都不买,所以,我想养一棵白菜花,应该就不算是什么非分之想了,家里或迟或早总会买一两棵白菜的。
因为家境不宽裕,母亲一向把日子过得很仔细,我从小就从母亲身上读懂了什么叫节俭,什么叫不浪费。比如吃白菜,母亲是断然不会将菜心扔掉的,甚至有时候,即使连那一丁点小小的白菜根,母亲也要“物尽其用”,认认真真切成丝凉拌了当菜吃。我的第一棵白菜花,就是母亲“刀下留情”的产物。那天,见母亲切白菜,我就吞吞吐吐向母亲说出了我的意思,母亲微微一笑,满足了我。
当我如愿以偿从母亲手里接过那小小的白菜心时,用心花怒放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也许并不算太过。我从母亲手里接过白菜心,即刻马不停蹄找来一只小小的白瓷盘子,兴高采烈在案头养起了自己的第一棵白菜花。记得当时正是冬天,我不知道小小的白菜心会不会在这严寒的日子里为我绽放出一簇美丽的生命之花,为我洒下一片金灿灿的温煦阳光?我的心里充满着无限的期盼。期盼是最煎熬人的,但期盼也给人以莫大的希望。有了这份既煎熬又给我希望的殷殷期盼,生活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了意义、有了盼头。
在我的期盼等待中,白菜心终于有了“动静”,一条柔软细嫩的茎枝从菜心中间抽将出来,一天一截儿地往上猛窜,而且还这里那里地钻出一些鹅黄淡绿的小叶芽。当绿绿的枝茎长到拃把高的时候,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花苞就开始星星点点挂上枝头了。那些小小的花苞们似乎有点耐不得寂寞,很快就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急急忙忙热热闹闹地竞相绽放了。
金黄色的白菜花小小的、碎碎的,观之浓而不艳,洁净素雅,让人悦目;闻之清香微微,似有若无,令人赏心。尤其当时正值冬日,小小的白菜花亭亭玉立于我的案头,仿佛为我带来了丝丝春意、缕缕温煦,而那些小小花朵们簇拥成的一团金黄,仿佛就是春日里照向我的含着淡淡芬芳的一抹温暖阳光了……
白菜花的花期不算太长,而且自始至终只开一次花。花期一过,白菜花就渐渐茎枯叶萎,慢慢走向生命的尽头——是的,白菜花不追求生命的长度,能留下美丽一瞬,此生无憾;能留下芬芳一缕,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