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丹
父亲查体查出小脑萎缩症。医生对父亲说这属于正常的机体衰老,保持好心态,适当地锻炼身体和增加脑学习活动就好,目前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父亲对自己的小脑萎缩病症有些紧张,他问我:“小脑萎缩会不会发展成阿尔茨海默症?”我在查阅了许多医学资料后,宽慰父亲:“小脑萎缩并不会发展成阿尔茨海默症。放心吧,你只是机体相对以往衰老了些,不会痴呆的!”父亲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要发展成痴呆可就拖累人了!”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是怕给我和姐姐们添麻烦。
父亲认真地对我说,他会努力地过有质量的生活,自己不受罪也免得给家人添麻烦。父亲今年八十岁了,他是个思想很开明的人,坦然地和我们谈及他的将来。
父亲对我们说:“我要是生重病了就让我自然地走,我死后你们也别哭,也别弄什么告别仪式,火化后骨灰埋树下还能当肥料用。”
后来父亲又改了主意,他对我们说:“我走后遗体要捐献,你们只管按照我的遗嘱签字完成捐献就行了。”母亲接受不了父亲的决定,而父亲知道母亲最是听不得“浪费”二字,就对母亲说:“化作一股青烟飘散多浪费,捐献出去还多少有些价值。”果然,母亲不仅同意了父亲的决定,而且自己也决定这么办。
父亲三十多岁时做过一次大手术,术后医生告诉他,他顶多活到四十五岁。父亲心有恐惧亦有不甘,心想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指望着他呢,活到四十五岁根本不够,他告诉自己:自己的命得自己争取。
术后父亲身体明显虚弱,但他在部队期间一直坚持体能训练,直到转业。转业回来的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也似乎忘了医生的断言,就这样一晃眼到了六十岁退休的年龄。
每逢父亲过生日时,他就很感慨地说:“又赚了一岁!”我问父亲:“四十五岁前你怕死吗?”父亲说:“真怕!怕没了我,你爷爷奶奶谁来照顾?怕你们姐妹三个和你妈怎么办?我就想着得使劲活,不能被医生的断言给吓死了。”父亲说自从过了四十五岁那年,他就豁然开朗了,每过一天他都觉得是上苍对他的厚爱。
四十五岁后的父亲更加卖力地工作,父亲说加倍努力工作不单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体验更丰富的人生。父亲乐于助人,是许多人口中的傻子、憨子,每当父亲和母亲拌嘴时,母亲都会说:“你就是个傻子!”本来还在生气的父亲反倒乐了:“这就对了嘛,我就是傻子,所以才长命,才能和你拌嘴,能拌嘴的夫妻才能到白头呢。”母亲也被父亲的话逗乐了:“不得了了!傻子都会贫嘴了!”
父亲是积极乐观、自律的,现在为了延缓小脑萎缩的速度,他把每一天都安排得很充实,上午打太极拳、看新闻、读报、听广播,下午写毛笔字、练八段锦,晚饭后和我们打牌、聊天。母亲对父亲说:“你这个老头子现在比上班时还忙!”父亲说:“忙好,我得好好忙,可不能痴呆了。”
幼年常感父身宽,双肩可撼千重山。现在父亲变得瘦小了,没有山的巍峨和深沉了,却爱我们爱得更细腻了,父亲是在用照顾好自己的方式爱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