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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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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淄博日报

人生沉浮志不屈

日期: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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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3版:A03       上一篇    下一篇

□郑峰

正当我们举国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位抗日英雄——冯毅之。这位蜚声齐鲁大地的传奇式人物,离开我们已经23年了,每当想起他那坎坷且波澜壮阔的一生,总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感觉。

我有缘结识他,应当感谢我的父亲。

1938年,我父亲参加了冯毅之同志领导的淄河流域抗日队伍,成为八路军四支队新一营的一名班长,后升任连长等职。在战争岁月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们仍经常晤面交谈,书信来往。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他因避难又一次来到我们家,使我有机会亲身领略了冯毅之老人的坦荡胸怀、高尚情操。

下面撷拾的仅是他生活长河中的几簇浪花。

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那段动荡的岁月初期,那时我在淄博师范读书。一次,父亲要我去找冯毅之同志写个证明材料。他当时因被错划为“右派”,已由省文化局局长降为省图书馆馆长,实际做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省图书馆传达室一位老人悄悄告诉了我他的住处。来到屋前,见门虚掩,门外是两幅大字报构成的长长门帘。我鼓足勇气推开门,只见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坐在旧板凳上伏案写着什么。

他慢慢抬起头,突然一怔。我怯生生地问:“您是冯伯伯吧?我从淄川区来,我父亲是……”“啊,这么大了,我在那里时还没有你呢!”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两代人间的家常叙谈。

一谈到抗日年代,提到战友们,老人的脸上出现了孩子般的红润和欢笑。我想,此时,战斗的鼓点和火热的激情正在他心中激荡吧!当我说出了父亲的窘境时,他的笑容消失了,似乎空气也凝固了。他手持眼镜,在这两间房屋里踱来踱去,忽然他停下来,说:“八年抗战,我在淄河流域工作了七年,他自始至终和我在一起,他的情况我最了解,证明当然应由我来写!”在那样的非常时期,连自己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对老战友仍关心备至,恨不能以身代之,冯老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冯毅之出生在淄河岸边的长秋村,从青年时期就喜爱文学,1930年在济南读高中时,他受到著名作家胡也频和丁玲等的教诲和指导,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跟随胡也频到上海参加了“左联”,鲁迅、茅盾等大师都给他那个青年作家班上过课。后来他担任北平“左联”的组织部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接受党组织派遣,回到故乡,组织抗日队伍,开辟革命根据地。冯老曾先后担任过八路军四支队新一营营长、大队长,抗日民主政府的县长,益都、淄川、博山、临朐四县联合办事处主任,鲁中地区文艺协会主任,青州市长,中共山东省文艺处长,山东省文化局局长兼党组书记,山东省文联主席兼党组书记等职务。平反复出后,他任山东艺术学院院长等职。他把自己的青春和一生的热血都献给了祖国和人民。他始终怀揣着一个文学梦:“当年自己有意识有目的地、坚持不断地以日记形式记录着战争生活的境况,以积累素材,准备抗战胜利后写一部反映抗战生活的长篇小说。”抗战结束,接着又是解放战争,当时的环境和繁重的行政工作仍不允许他分心写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曾请过几个月的创作假,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这一夙愿。1957年,他被错划为“右派”,蒙受了不白之冤。当他进入花甲之年的时候,又遭遇那段动荡的岁月。记得1966年10月到1967年的春季,他从“黑屋子”里逃了出来,回到了淄河流域,在我家避了一些日子。他曾风趣地对我说:“当年打游击、搞地下活动的生活又回来了,眼下闲着无事,请给我借几本书来,中国、外国的我都看,万不能浪费时光啊!”我听了,心里一阵热乎乎的。书借来了,他不分昼夜刻苦阅读,四五天竟读了三四本中外小说,还不时地写呀、记呀。二十来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一段人生中极其坎坷不平的岁月,可是,时间只是染白了他的满头黑发,镌深了他脸上的皱纹,而他那颗心却依然那样的年轻火热,创作的激情无时不在沸腾喷涌。1967年春天,冯老的第二位爱人不幸离去,但是讴歌正义与人民的创作激情战胜了大部分的悲痛。在这段非常的日子里,他常常伫立淄河岸边,遥望马鞍山群峰,心灵深处回响着战友们浴血奋战的呐喊,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历历在目。他忍着巨大的悲伤,在故乡的热土上召集老战友和知情人开座谈会,继续收集资料,含泪写作《淄流》,终于使该书在1979年出版问世。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明媚的阳光普照神州大地,也使冯老那桑榆年华焕发出久违的光辉。已步入古稀之年的他,经常参加社会活动。余暇,他仍是手不释卷,执着地学习和写作,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先后出版《抗战日记》《风雨沧桑一百年》等著作,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和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教材。

最后一次见到冯老时,他虽然手术后出院不久,但精神矍铄,思维敏捷。他深情地说:“我的有生之年越来越短,我虽然爱好文学创作,可我是长期从事军事、领导工作的,缺乏艺术创作的实践积累,而且年龄不饶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年轻,喜欢写作,我希望你以我们的革命经历为素材,创作一部小说,也算帮我完成一个夙愿。”

正是在他的殷切希望嘱托下,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蓼花河》。我在小说的扉页上郑重地写道:“献给父亲的战友和蓼花河畔的父老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