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国
妻子忽然说,好想吃茴香水饺,我俩就过了河,去大街买茴香苗。从北到南走了大半个街筒子,茴香苗买到了。老话素有“三月茴香四月韭”的说法,早春的茴香,与头茬韭菜、紫红的椿芽一样,都是这个季节里难得的时令鲜物。茴香苗是小茴香的嫩苗,那嫩绿的叶片、水灵灵的模样,鲜嫩得一掐就能滴出水来。轻轻揉捻,浓郁的香气便萦绕在指尖,难怪它是包水饺的绝佳选材之一。
冰箱里取出猪肉,肥瘦三七开,切成薄片后,将其放入冷水中浸泡10分钟。待血水充分渗出,再仔细控干,接着用刀剁成细细的肉末。茴香苗切成碎末,掺入猪肉,稍加一点胡椒粉去腥,添加香油、盐、葱末,拌匀备用。
妻子和面是把好手,面团软硬总是恰到好处,准备多少馅料,就能和出合适分量的面,几乎分毫不差。唯恐擀皮手艺生疏,我便主动揽下擀大剂子的活儿。摆开1米长短的面板,摸出那根1米多长的擀面杖。先在面板上撒上一层薄薄的面扑,然后切下一块饧好的面剂。这面剂还得再搋一搋(chuāi 以手用力压和揉 编者注),至于搋到什么程度,全凭多年的感觉和经验。搋浅了,面缺乏劲道,吃起来口感松散疲软;要是搋过了,面的筋性过于突出,饺子吃起来就会硬邦邦,仿佛在和牙齿较劲儿。只有搋得恰到好处,饺子吃起来才既有松软的口感,又不失筋道,还不会掩盖水饺馅的鲜美,这才算是真正掌握了和面的精髓。
擀博山水饺的大剂子得有点功夫。面板要平,擀面杖要直,这是前提。没有这俩前提,把人累得腰酸背痛也擀不出好使的饺子皮。把搋好的面剂子压扁,摆在面板中央,上面来一层面扑,用擀面杖开擀。擀面杖向前推去,再缓缓退回,面剂子渐渐变成前后延展的椭圆。这时,左手迅速探出,将椭圆向逆时针方向轻轻一拨,拨至10点钟方向,与此同时,擀面杖顺时针转向2点钟方向,再次擀动,如此反复拨转、擀动,几个轮回之后,面剂子逐渐变成面皮子,而且越来越大、越薄、越圆。这个过程中,擀、拨、转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至关重要,要是没有这些微调变换,面皮子要么成为不规则的椭圆,要么直接变成边沿凹凸的“地图”。
最难掌控的是厚度。擀面杖是等粗的,面皮子是正圆的,当面皮子卷满在擀面杖上,中间位置卷得最多,受力最大,故面皮子中心位置往往极易飞薄,而四周边沿位置却还是厚厚的。仔细观察擀面人的姿势,便能发现其中的奥秘。在一次次卷起、滚压、摊开的过程中,一是要不断巧妙地挪动擀面杖的位置,二是要适时转换擀制的角度,最为关键的是,在手扶着向前滚动、卷满厚厚的面剂子时,手掌绝不能在中心位置用力,而是轻轻搭在两端,通过臂力,利用滚、压、捋的动作,将两端向外扩展的压力传导出去,让中心位置保持原样,四周位置继续变薄。可惜我终究不是专业的面点厨师,即便满心热爱,却不能取代专业训练。当把直径近 1米的圆剂子摊开在面板上,用手轻轻一摸,透过面皮子观察面板木纹肌理的深浅,便能明显看出中间与四周的厚薄差异。无奈之下,只好再次拿起擀面杖进行局部补救,一手持杖,一手把握着在局部边沿处滚动,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把剂子擀平。
切剂子有两种常见的方法。第一种是先叠后切,在一张均匀撒上少许面粉的大圆面皮上,从中间线处轻轻折起,折成半圆,接着将圆弧一端提起,以中线为基准,来回折叠,叠成一溜“面墙”后,用刀切成一段段宽度一致的长条。把这些长条展开,便是一条条长剂子,将数条长条剂子摞在一起,再用刀切成一个个梯形,这样就得到了一个个饺子皮。第二种方法是我惯用的,先切后摞。在撒好面粉的大圆面皮上,以擀面杖为尺,在中间线处篦住,横刀划过,大圆便一分为二。将这两半分别对折,依次切出等宽的长条,摞起来后再切成梯形,同样能得到一个个饺子皮。
包博山水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难就难在要包得有模有样。左手手掌平展,把一张饺子皮小头朝前、大头向后铺在掌心,用筷子或勺子搲起一撮饺子馅,稳稳地压在梯形的小头一端,然后轻轻卷起,边卷边略施压力,将其卷成一个小巧的滚筒。注意,卷到尽头时,不要越过水饺皮的末端边沿。此时左手托住饺子雏形,两手拇指、食指同时用力一捏,封住筒子两端的敞口,确保不能漏缝。接着继续捏住封口处,同时向前转动,使两个封口的边沿逐渐靠近、粘连、捏紧,最终捏紧处会出现一个可爱的“肚脐”,“肚脐”之上是饱满的“元宝肚腹”,后背则像一条环状腰带,这样,有着“元宝”美誉的博山水饺就包好了。“元宝”水饺的独特之处在于饺子皮挺括爽滑,肚腹饱满,胸怀天下,气度轩昂。倘若手艺不济,想得到一个“元宝肚腹”,还有一个妙招,就是那一捏的同时,水饺身下的左手无名指冲着饺子屁股向上一顶,纵使腹中空空,也会大腹便便。
茴香水饺好吃,在于无需添加过多繁杂的佐料,甚至连酱油都无需加入,只需让茴香那独特的香味尽情散发。茴香苗富含粗纤维,能够解油化腻,它特有的香味与猪肉的醇厚味道完美融合,转化成一种油润鲜嫩却毫不油腻的鲜美滋味。在许多山村,留守的老人们至今还保留着种植茴香苗的习惯,只因茴香有着“回乡”的美好谐音。每当在外漂泊的游子回到家乡,家中的餐桌上总会准时出现一盘喷香的“回乡饺子”,那一个个饺子里,包裹的是母亲满满的牵挂与无尽的念想。
我的母亲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如今,我再也品尝不到她亲手包的水饺。然而,她教会我的这门技艺,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刻,都能让我重温往昔的温暖,仿佛母亲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