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梅
山城杨柳风起时，山尖上的云开了，一朵一朵慢慢晕染，一片一片洒脱漫游。城的上空蔚蓝成海，云朵轻轻地翻着浪花，唯恐惊扰了碧空下的海棠花梦。
春江水暖，海棠就打苞了，可山城乍暖还寒的天气，让海棠却步。花苞埋在簇拥的叶子掌心，大有“春日迟迟，缓缓归来”的意味。
晨光微熹，薄凉的风里，喜鹊扯着豪放的歌喉，立在高大的悬铃木枝头，“啊啊”唱着，麻雀“叽叽喳喳”应声，更有不知名的鸟儿“嘀哩嘀哩”“嘟噜嘟噜”唱和。小城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生态的大美，首先吸引的便是各类鸟儿的聚集和栖息。
光晕透过树隙，重重嫩绿贴着弯曲的枝杈盘桓攀爬，在软软的春光里舒展着翠袖。东风乱翻叶，伸出纤纤素手，点一丝花苞头的艳色，描摹着叶子的边缘，娇红融了嫩绿，褐红凸现，翠叶镶了花边，簇拥着慵懒的海棠花苞，大有莲座供佛之像。
尚记得那年三月，几十株果木幼苗在山城的绿地里安家落户，其形纤细瘦弱，半焦半枯。三两年转瞬即逝，偶见枝上花几朵，三三两两，娇娇怯怯，弱柳扶风态。再见时，枝头果几颗，零零落落，脸红脖粗，摇摇坠坠。忽一日心血来潮，采之品尝，讶然。这莫不是儿时印象深刻的“难咽”？拿给母亲看，她说是。方知海棠果就是我们儿时以为的“小苹果”，坊间谓之“难咽”，取其苦涩难以下咽之意。
物质匮乏时代，果腹之物皆是圣品。供奉天地，敬畏自然之余，无毒能食，咽下肚腹，填的是岁月满满的生机，即便再苦涩，亦当福运，这是对大自然万物供养的感恩。后来，身边的人和事，像海棠花落缤纷，我换了工作岗位，却得以见识更多的海棠品种。
山城的公园，各处遍植花木，多个品种的海棠随山就势栽植，山南山北，花期稍有差别，风韵却无差异。
季节催花，怎么能少了水的润泽呢？于是，云仙雨师至，东风吹雨暖春光，各类海棠便在这“贵如油”的“酥雨”中轻舒广袖，慢展娥眉，袅娜缱绻。雨润红娇，胭脂偏向脸边浓，海棠并未“绿肥红瘦”，反而更见风致了。
公园的健身步道旁，台阶两侧，曲阑幽径处，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团团的花苞鼓起来了；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长长的花梗伸出来了，簇簇粉黛卷成球，满枝红英夭夭娇娇。
海棠花苞开蕊了。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植于大乔木树隙，比较接地气，花梗贴着枝条，玉碗红盏一排排，烂漫绚丽满条。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多散植于路之两侧，清风吹拂，霞锦云缎随风起伏，婉约袅娜。
同样是花娇朵艳，西府海棠与垂丝海棠的花韵却一个清丽，一个艳媚。西府海棠的花梗穿了绿衣，花朵清丽，是娇红扎染了嫩白的“数点胭脂画未匀”，犹如美人着雨胭脂残，风中摇曳犹如惊鸿。垂丝海棠的花梗披了紫裳，花朵艳媚，浓妆艳抹，却又低调地顺眉俯视，那一种“锦屏睡足鬓丝垂”的成熟睿智，如智者一般聆听着大地的诉说。
有农人忙于海棠花树间，明目张胆“采花”，摘的是西府海棠待放的花苞。这么美的花，怎忍当红摘下，岂不糟蹋了美意？我忍不住询问，农人答是给红富士苹果授粉用，为的是增加苹果的产量，提升品质。始知“难咽”是果之本，遂释然。
坤生万物，大抵如此，以有用为价值，历经四季熬煮的疼痛，催生内卷外修的绽放，或果腹养民生，或润土养自然。而我们与大自然的融合，在海棠花事里执念成了斯年记忆，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