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2-23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淄博日报

又见香椿

日期:03-20
字号:
版面:第A03版:A03       上一篇    下一篇

□刘洪波

快到清明节了,空气中处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我独自循着千乘湖岸漫步,放眼望去,粼粼荡漾的湖水反射着跳跃的亮光,天地之间一派清明澄澈。微风恰恰好,阳光恰恰好,心情也恰恰好!

目光所及,几株银灰色的枝干闯入我的眼帘,单调僵直、嶙峋秃兀,和周围婀娜妩媚的春景似乎格格不入。走近,发现每条枝干的顶端都吐出一簇紫色的芽,油油的,亮亮的,像小伞一样的,是香椿!

香椿的味道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那是奶奶的味道。

奶奶离开我已经五年了,自此我从未踏入那个院落半步,物是人非的感觉搅得心情沉重。有时回老家看望父母,路过奶奶家的老院,摇下车窗,从胡同口往里张望,尽管我期盼的那个身影永远不会出现在胡同,我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每年除夕下午,和父亲到老房子贴春联,我都会透过门缝往里窥视:低矮的平房,屋檐下垒了一半的燕子窝,废弃的锄头斜靠在厕所旁边,还有那棵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香椿树。

小时候我是奶奶的“小尾巴”,当时爷爷退休领着退休金,所以我比身边的小伙伴拥有更多的快乐。奶奶院子里有两棵香椿树,清明前后,枝干鼓起芽苞,再慢慢舒展成芽叶。记得夕阳将下的傍晚,奶奶踮着小脚站在马扎上,竭尽全力地去采摘香椿芽,那时候我仰望着树梢给奶奶加油,盼着能采到更高处的香椿芽。

香椿芽味道浓郁,只要少许即可。切碎、放上几个鸡蛋搅拌均匀,香椿芽遇见了鸡蛋,经过烈火的碰撞,在锅内 “滋啦滋啦”吵闹着,继而激发出香气,刺激着人的味蕾。那时候,爷爷喜欢烫一壶老酒,自斟自饮。我会拿半块馒头,去擦刚炒过菜的锅底,少许的残油和被遗落的香椿渣浸入馒头,一口咬下去,特有的味道似乎要在口腔中炸裂。奶奶从不动筷去夹碗里的香椿,她说吃不惯那种味道,现在想起来,她其实是不舍得吃。当晚霞映照在爷爷有些通红的脸庞时,晚餐就在静谧的时光中结束了。奶奶很有心,收拾完饭桌后,又踩着小板凳把蛋壳扣在被采掉香椿芽的“伤口”上,将其保护起来。

此外,香椿芽拌豆腐,又别有一番滋味。

清淡的豆腐混合了香气浓郁的香椿碎末,点上几滴香油,吃在嘴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那简直是吃了一口春天啊!

我读过汪曾祺先生的《豆腐》一文,文中这样描述:“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香气扑鼻,颜色紫赤,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老先生还说:“香椿头只卖得数日,过则叶绿梗硬,香气大减。”民间俗语云:“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香椿芽口感最好的时间只是那稍纵即逝的几天,时间一过便口感苦涩,香味全无。其实世间一切的美好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落花流水,只能任它而去。

周末回老家,妈妈做了香椿芽炒鸡蛋,我吃了几口却找不到曾经的味道。想来,那是奶奶留给我的独特味道,那种感觉当时只道是寻常,不惑之年追寻已惘然。

奶奶,正如那株香椿树,一个朴实平凡的普通人,却给了我沁骨入髓的疼爱。泪潸潸的我闭上双眼,脑海中呈现的依然是布满灰尘的座钟,泛黄的海报,泥土味道的炕头,没有锁头的门拴,还有那两棵相依为命的香椿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