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丽
过年,家家户户都是要炸菜的。炸菜,还有一个叫法为“过油”,寓意为过油、过油、越过越有,包含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记忆中,我家都是腊月二十八这天炸菜。这天一大早,母亲就把洗刷好的盆子、锅子、竹筛子、竹篮子,都搬了出来,把可炸的食物洗好,切好,该腌的腌、该剁的剁、该夹馅的夹馅,调好面糊。炸菜前,母亲先在竹筛子里铺上两层煎饼,这是盛放炸菜用的。煎饼既吸油也防止漏油,油慢慢渗到煎饼里去了,变成了油煎饼。因为浸了油,煎饼比平常多了滋味,泡着吃,馏着吃,怎么吃都好吃,这在缺衣少食的年代,绝对也是美食。
炸菜大多是豆腐、藕盒、山药块和腌过的香椿芽,鱼虽少,倒是年年都有,寓意着“年年有余”,不是每年都炸肉,肉大多是留着做饺子馅用。炸得最多的是豆腐,物质匮乏的年代,豆腐承担了重要的角色,豆腐页子、豆腐箱子、豆腐丸子,各种形状的豆腐在开会。
炸菜也有讲究,先炸素的,再炸膻腥。炸制过程中,豆腐丸子的制作最为繁琐,需要先将豆腐捣碎,掺上盐、花椒粉、葱姜末,再加面和鸡蛋,搅拌均匀。炸制时,左手抓起豆腐,从虎口处挤出蛋黄大小的丸子,右手从虎口处一弹,丸子就进入了油锅,等丸子炸至金黄,母亲用笊篱捞出,控油,放在竹筛子里。炸各种菜盒子也比较麻烦,需要填充馅料,馅大多是萝卜做的,区别在于红萝卜还是水萝卜。
过油是个大活,这一下手,没有大半天时间是完不成的。低矮的灶房里,父亲在烧火,灶里的干柴烧得噼里啪啦地响,母亲在灶上忙活着。那个时候,父母还年轻,母亲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炸菜的时候,她用头巾把两条长辫子包了起来,腰上系着一条旧包袱。火光映红了他们年轻的脸庞,偶尔,两人也会说些家常话,一年的收成,我们的成长……也有不说话的时候,父亲专注地烧着火,母亲专注地看着锅,手里不停地用笊篱把炸好的菜放到筛子里、篮子里。
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低头、弯腰,金黄的泛着油光的豆腐、山药、藕盒和炸鱼……盛满了筛子、篮子,时间也从早晨到了晌午。母亲摘下了头巾,用手捶打着僵直的腰,看着眼前的战果,虽然累,脸上却是舒展的笑,但愿未来的生活也能像这经过油炸的菜品一样,越过越有。炸菜,也让贫穷的日子有了仪式感。
等炸好的菜凉透以后,母亲便将菜放在竹篮里,挂在屋梁上,过年祭祀用,招待客人用。炸菜虽然费力,但不容易变质,存放时间长,能一直吃到出了正月。有时候,因为存放的时间过长,最后剩下的炸菜上面长出了白醭。母亲舍不得扔,用清水洗一下,放在白菜里面炖。记忆中,那个时候从没有食品过期的说法。
有时候馋了,我也会偷吃,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伸手从挂在屋梁上的篮子里摸一块炸菜,不管摸到什么,都解馋。炸菜时留下的产物——油渣,也是个好东西,炒菜的时候放上点,特香,母亲包大包子的时候,喜欢把油渣调到馅里面,蒸出来的包子油滚滚的,我每次都要多吃一个,而我最喜欢吃用油渣炒的白菜,这个习惯至今没有改。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经常买炸菜吃,但是过年亲自炸菜依然是必不可少的程序。过油、过油、越过越有。它是一种仪式感,也是家家户户最隆重、最具烟火气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