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军
蛇崇拜？或许有人会说这是一个伪命题。盖因蛇在国人的认知中，一直是恶名声。成语中的“蛇蝎为心”“蛇口蜂针”“佛口蛇心”，说的都是蛇的恶毒；熟知的有关寓言、故事中，相当一部分是说蛇的阴险、狡猾、狠毒与恐怖，如《山海经》等古籍中的巴蛇、长蛇、九婴、相柳，古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蛇身女妖，《圣经》里哄诱夏娃亚当偷食禁果的蛇，寓言中的《农夫与蛇》，都表明了人们对蛇的认知——蛇是邪恶的代名词。自然界中毒性极大的银环蛇、五步蛇、眼镜王蛇、金环蛇、竹叶青蛇等，更是让人们闻蛇色变。如是，谁人会搞蛇崇拜呢？
然而事实是，这绝非故弄玄虚。远古时，蛇是许多古老民族崇拜的图腾。
在埃及，蛇的形象无处不在，吉萨金字塔前狮身人面像上、法老的头顶上、埃及古迹的墙壁上、阿布辛贝勒神庙、卢克索神庙，几乎都可看到头部耸立的蛇。金字塔文1146节中颂扬蛇道：“我出自浩浩巨浸所汇成之太古洪流，万物万汇之性情皆禀自我逶迤盘虬，天书之恢恢古今均由我执笔记录。”
玛雅人崇拜“库库尔坎”（羽蛇神），他们在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北部，修建了宏伟的金字塔庙，庙内供奉着羽蛇神像，国王和酋长们定期来这里膜拜祭祀。
西非沿海的维达人，信奉蟒蛇为幸福守护神，善男信女常去蛇神庙瞻仰膜拜，奉献丰厚的供品。
希腊神话“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手握蛇权杖
在印度，蛇祭是最古老的宗教仪式之一，半人半蛇的那伽（蛇）形象广受崇拜，被视为大神毗湿奴和湿婆的卫士。今天印度各地不但有蛇庙，不少邦还有奉养蛇的圣井，居民每年都要在附近的蛇井前顶礼膜拜。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世界各地神话传说中的大海蛇，不管是北欧神话的耶梦加得、欧洲文化中的利维坦、海德拉，还是日本的八岐大蛇，都被视为水神受到崇拜。
在华夏民俗文化中，蛇更是重要的远古图腾，其气场延续几千年而绵延不绝，迄今我国很多地方民间仍保留着对蛇的图腾崇拜，最著名的是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被尊为人类始祖。河南出土的汉代砖墓画像，伏羲、女娲腰身以上是人形，腰身以下则是蛇躯，尾端亲密地卷曲在一起。《拾遗记》卷二记:“蛇身之神，即羲皇（伏羲）也。”闻一多曾“将山海经里所见的人面蛇身的神列一总表”，指出伏羲是以大蛇为图腾的氏族首领，他统辖的属神有所谓的长龙氏、潜龙氏、上龙氏、水龙氏等等，也是一大群龙蛇之神。
我国南方许多地方都有崇蛇的文化。在八闽之地，大到建蛇庙将蛇供奉起来举办祭典盛会，小到戴在头上的发簪和刺在身上的纹身，都将蛇形图腾崇
拜张扬到了极致。《说文解字》云:“闽：东南越，蛇种。”这个“蛇种”说的就是信仰蛇神的氏族。
江南各地的“蛇王庙”及蛇神偶像崇拜也随处可见，如南京太仓、苏州娄门内的蛇王庙、宜兴城隍庙等。就是生活于海岱区域的东夷各部族，九大图腾中亦有蛇的演化形态。此外，居于庙堂之高的历代君臣，礼服上绣的非龙即蟒，同样显示了对蛇的崇拜和尊重。
那么，是什么样的认知让所处自然和社会环境不同、有着特殊的生产、生活和感情表达方式的几大文明，不约而同地对蛇充满敬畏和崇拜呢？就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言，这当中除去蛇象征神圣、权力、财富和吉祥之外，还有三个特征似乎更值得赞美。
其一，蛇是智慧的象征。在神话传说中，蛇用智慧创造了天地和人类，如女娲用泥土造人、补天救世，是人类的母亲；伏羲发明了八卦，教会人们渔猎和畜牧，是人类文化的创造者。民间故事里，蛇通灵人性，能听懂人话，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常被传为美谈。一出《白蛇传》，以曲折优美的情节，勾勒了许仙和蛇仙白素贞的爱情故事，赋予蛇以人的情感和美好的品质，成为我国家喻户晓的民间四大传说之一。而进入自然世界，蛇能够在复杂环境中生存，包括隐藏自己、等待时机，一旦发现目标便迅速出击，准确无误，尽显聪明与狡黠。
其二，蛇象征着自我更新力。这主要源于蛇一年数次蜕皮的生理现象，被视为再生和转变的象征。这无疑是一个充满艰难的新生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蛇会不停地蜷曲、扭动，直到彻底与旧的躯壳分离，代之以鲜艳的崭新外皮。如果不能蜕掉和挣脱旧皮，蛇就会失明甚至死亡。因而蛇的每一次蜕皮转型，都象征着新生。这种特性让人们与生命力和再生力联系起来，“蛇蜕”代表着自我变革与自我更新。《史记·外戚世家》有云：“蛇化为龙，不变其文；家化为国，不变其姓。”蛇的形态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其本质和文采依然保持。
其三，蛇象征着医疗与奉献。自古以来，许多典籍都记述着蛇具有特殊的医疗能力，蛇毒被用作药物来治疗各种疾病。《本草纲目》用纪实的手法道出了“蛇能识别药草”之说：“有田父见一蛇被伤，一蛇含一草着疮上，经日蛇伤乃去。田父因取草治蛇伤皆验，遂名曰蛇含草也。”在现代医学中，蛇毒中的某些成分可以用于制作抗毒血清，而蛇胆和蛇皮、蛇血、蛇骨皆可入药，蛇蜕在中药方中被称为龙衣，蛇皮还可做服饰和包裹、乐器，蛇肉乃餐桌上的美味。真的可以说，蛇能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献给人类，乃是一个无私奉献的“益虫”形象。
蛇年即到，金蛇狂舞送吉祥，借蛇的美好寓意期许新春，乙巳蛇年一定会是一个气象更新、诸事给力的更强之年。
唐代麻布画《伏羲女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