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杰
友人打来电话，说赵华山的红叶正好。正是周末，我便驱车向赵华山所在的芦家台村而去。其实，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去看红叶，而是去拜访赵华山脚下那座红叶山楼。
芦家台村今属淄博市博山区石马镇，由芦家台和田庄两个自然村组成。新中国成立前，此地属莱芜。民国《莱芜县志》载：“赵执信，号秋谷，益都人也……罢职后，徜徉山水，尝寓邑东北境之田庄。所居清泉、秀石、乔木，各极天然。有楼三间，遗址尚存。或云《秋谷集》中‘红叶山楼’者也。”
车过马杓湾，一汪蔚蓝的湖水便呈现在了眼前，这便是国家级湿地公园五阳湖。沿湖边柳荫大道前行，不一会儿，就看见前边站在桥头的友人。我停下车，与友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便步行向芦家台村走去。
赵执信，字伸符，淄博颜神镇人，生于康熙元年（1662年）。童年时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14岁中秀才，17岁中山东乡试第二名举人，18岁会试第六名，殿试二甲进士。23岁担任了山西乡试正考官，25岁升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同时还任《明史》纂修官，参与修《大清会典》。名士朱彝尊、陈维崧、毛奇龄“尤相引重，订为忘年交”。当时文坛最负盛名的王士禛曾写诗赞道：“松花谡谡吹玉缸，挥毫三峡流春江。未论文雅世无辈，风貌阮何谁一双。”可是，28岁那年，赵执信因在佟皇后丧葬期间观看洪昇所作《长生殿》戏剧，以“国恤张乐大不敬”的罪名被革职除名，结束了他10年的仕宦生涯。
与友人说话间，那两座小楼便出现在了眼前。两座小楼东西相对，外墙均由青条石砌成。楼有3间，长10余米，宽6米余，高10余米。尽管年代久远又加之近年的烟熏火燎，但依然能看出当年建筑的精美。友人说，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夏天，赵执信来到这个离家乡40余里的偏僻小山村过起了田园生活。1959年修建石马水库（即现在的五阳湖）时，村民整体搬迁至新建的小村，占地30多亩的红叶山庄大部分建筑被拆除。后来，虽有原村民陆续回迁，但红叶山庄却旧貌难复，现在只剩下这东、西两座小楼了。
离京还乡后的30多年间，是赵执信的漫游时期，其足迹遍布河北、河南、江苏、浙江、江西、广东等地。多年的漫游，使他逐渐由官场的黑暗认识到社会的黑暗，由个人的不幸认识到人民的苦难。其间，他创作了大量反映百姓疾苦的现实主义诗篇。
值得一提的是，在游览江西时，有一年春天，他还专门去拜访了山东老乡辛弃疾在上饶铅山的故居。站在这位“横绝六合，扫空万古”的一代词人和民族英雄的故居前，赵执信寄托了无尽的情思，他在《吊辛稼轩故居》一诗中写道：“拟诔辛书记，中兴第一流。慨慷词独绝，惨澹志难酬。才驾张丞相，神依谢信州。瓢泉无恙否，春水漫荒邱。”赵执信把辛弃疾比作南宋初年名相、抗金名将张浚，比作南宋末年曾知信州（今上饶）抗击元军的谢枋得。瓢泉依旧，壮志难酬，对辛弃疾的凭吊，何尝不是赵执信对自己遭遇的感叹？
清雍正二年（1724年）夏天，赵执信决定结束自己的漫游生活回到家乡。他从杭州沿大运河北上，船至扬州，他本想去拜访老乡魏锡祚。魏锡祚是莱芜人，此时任泰州知州。在泰州，魏锡祚励精图治、重教兴学，声名远播。漫游南方时，赵执信经常听人夸赞这位老乡，这让他觉得十分自豪。可是，由于行程太紧，他没能前去。临行前，他给魏锡祚写去了一首诗：“海陵东去一百里，欲访神翁阻烟水。淮南六月正炎熇，遥羡清凉满四郊。使君为政人交赞，许我分光偏乡县。故乡微闻今有年，回首西风待放船。”字里行间，满是对这位比他小7岁的老乡的羡慕，而这，又何尝不是赵执信对自己人生的遗憾？
回到家乡不久，赵执信便携家来到了红叶山楼。在这里，他一边从事田间劳动，一边整理自己的诗文。他的《红叶山楼诗集》，集中收入古律杂诗78首，其中有不少关于莱芜的诗。
闲暇时，赵执信就到附近的山川去游览。田庄离齐长城青石关不远，青石关自然成了他经常游览的去处。他曾有一首《河庄戏题》的诗：“欲知太行摧车道，扶羊岭头雪初晓。欲知蜀栈天梯路，青石关前冬已暮。深山犯难谁相从，吴儿使马如扰龙。不如倚舵听歌好，淄水沙尘愁杀侬。”诗中所写的景色正是当年古道的真实写照。他还曾骑着一头小毛驴，由青石关往南考察汶水和淄水的源头，并作《原山考》一文。原山是大汶河、淄河的发源地。通过考察，赵执信不由得感叹《水经注》的作者郦道元精神之可贵、著书立说之艰难。
友人说，在东楼和西楼之间的南面，还有一座楼，称为南楼，南楼比东楼和西楼高出一层，可能就是为了观看南面山上的红叶。南楼早已不存在了。我顺着友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南面的山坡上，山谷中，红叶簇簇，如炽似燃。我想，当年站在南楼上的赵执信，面对此景，是否忘记了那如烟往事？放下了他的感叹与遗憾？他应该是忘记了，也放下了。唯有如此，他才能全身心投入诗文创作中，给世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我不知道，赵华山上的黄栌是不是赵执信手植，但我知道，当年那位红叶山庄的主人，早已化作了那漫山红叶中最红艳、最耀眼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