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展
我的家乡在人去世后,有过三周年的习俗,是十分隆重而重要的仪式,甚至超过去世时的告别。在故乡人看来,过三周年是预示着这个人的寿命又延长了三年,三周年之后,时光淡远,怀念自不会再那么炽热与浓烈了。
秋雨送悲凉,前段时间在山东师大文学院举行的一场“寻梅,喊雪——孙国章先生的诗歌创作与东方美学精神”文学活动,正是在孙国章老师离开三周年的日子。虽未至现场,但读了较为详细的报道和诸多师友的文章后,勾起了我对先生的怀念和回忆。
我认识先生较晚,是他退休以后。在圈内有一个他与省城文学界,尤其是诗歌界同道欢聚的茶叙式沙龙,其实就是几个知己老友定期聊天交心的小聚会。相对固定参加的有耿建华教授、尹延斌先生等,时常客串到来的则有年龄长于孙老师的宋遂良、吕家乡、吴开晋、袁忠岳等先生,还有书画界的徐行健、韦辛夷先生,也有与先生共过事的刘照如、刘玉栋先生等等,都是这座城市文化界令人敬慕的师友。
聚会地点相对固定。孙老师早早在店里买了心喜的好茶,放在店里随去随泡,每次上午早早过去品茗,中午再一起聚餐,过上快活高兴的一天。聚会显然不仅仅是喝茶,更多是聊文学、聊诗、聊圈内圈外的人和事。有时也会有专题,如为某位诗人评诗、改稿,那则像一个小型研讨会,当面提意见,一字一句“过堂”,严肃认真。据我所知,好几个诗人的作品都先后在这个沙龙进行过“过堂”,而且获了奖。我不固定参加,有时举行专题时过去听,有时则是去见想见的人,好些时候是恩师吴开晋先生返济或回京一来一去的雅集,去凑个局见见。每次去听、去看、去品都会有收获,有时我也帮着接送一下几位先生或安排个酒局,渐渐也成了孙老师不烦的后辈之一。
因为爱诗、写诗,很早就读孙老师的诗。他的几部诗集从最早的《颤音》到《无鱼之河》《诗神与爱神》,以及后来的《饥饿·假寐·铁》都有收藏。我喜欢孔孚先生的诗,孙老师是最得孔老衣钵的弟子,自是非常崇拜,虽无法临近那高远的境界,但对于自己的创作和审美都有着无形的影响。孙老师毕业于山大,又住在山大,很早就常听吴开晋、耿建华先生谈到他的故事。这位曾留长发,发型微卷,像大诗人普希金的济南诗人形象一直印在心中。即便是晚年,先生一手抽烟、一边漫谈的形象仍有思想者的神采和诗人的深邃。他的诗追求气韵与神采,充满瞬间之妙、灵动之美,有着禅和道的通达之境。他后来一直担任《当代小说》主编,其诗人的审美和独立的评判标准也影响着这本刊物。2012年,我协助先生出版了两卷本诗文集,一册诗集《独舞》,一册文论集《漫笔》,更近距离感受他的作品、思想,也有机会多了深一些的交流与漫谈。
孙老师性耿直,骨子里有一种孤傲之气。他常说,诗人要看作品,人干净,心干净,诗才干净。他坚守传统文人的礼与德,在尊重老师、长者方面都做得极好。孔孚先生离世后,他每逢年节都会登门向师母问安。据任远先生家人回忆,任老去世后,他一直坚持每年年节亲自去给任老的夫人拜年。其实,他早不是年轻人了,自己腿脚也不好。
先生对后辈诗人的垂爱也颇费心力。《当代小说》在20世纪90年代出版了《诗与散文》版,推出了大量未名的诗人和散文家,其中不乏今天有成就者。《诗与散文》后来成了山东省散文学会的会刊《当代散文》,今天仍在出版。先生一直对当前的诗歌创作有着独到的审视,对诗坛后来者的人才忧思也是有的,所以有青年诗人向其讨教时,他总是乐为倾囊相授。诗在其心中是永恒高贵的。
孙老师知道我喜欢孔孚先生的书法墨迹,精选一件他在家中悬挂多年的作品赠予我,还将一包孔孚先生多年前手稿誊本送我,里面有孔孚先生手写的目录和短札,是一份很重的礼物,在我看来,这是一份信任与托付。
小雪已至,我也“喊梅”,喊那风骨与文胆,披在身上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