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卿大将之女罗点点于2025年11月18日逝世，享年74岁。她曾推行生前预嘱多年。本文全面探讨了“生前预嘱”的方方面面。 ——编者按
这绝不只是一根小拇指粗、一米长的管子。在一个人生命的最后时刻，它有与“老天”讨价还价的能力。它穿过老许的鼻子，插进肺，吸出痰，让他从昏迷中短暂苏醒。几个月过去，吸痰的速度赶不上痰产生的速度，疼痛难忍的老许写下最后的笔迹：“痰在肚子里！”在遥远的美国，2003年，植物人特丽依靠喂食管存活了13年。关于拔掉她管子的争论震动整个美国。法院判决反复。最终，医生拔掉喂食管，13天后，特丽离世。这场生命伦理争议成为经典案例。
如今，越来越多像老许、特丽这样的人躺在重症监护室（ICU）。死亡与医疗技术绑定，今天的死亡似乎成了关机或停电时间，被医疗技术“藏”了起来。“活着还是死去”，成了全球性新命题。
把死亡的权利还给本人
罗点点和几个医生朋友成立“临终不插管”俱乐部，初衷是希望“死得漂亮点儿，不那么难堪”，不在ICU里插满管子“工业化”地死去。后来，罗点点在网上看到美国“生前预嘱”文件，它允许人们在健康清醒时自主决定临终事务，如是否心脏复苏、插气管等。罗点点意识到把死亡权利还给本人是重大之事。
她自己就遭遇过替别人决定生死的事。婆婆住院时心跳呼吸骤停，是否用生命支持系统维持生命成了难题。最后家人决定停用呼吸机，后来发现老人有对生命尽头不进行过度抢救的要求。但罗点点仍后怕，若没有字条或意思相反怎么办？此时巴金去世的消息传来，巴金最后6年在医院度过，痛苦不堪，多次提到安乐死。
2006年，罗点点和她的朋友成立“选择与尊严网站”，提倡“尊严死”，希望人们在意识清醒时签署“生前预嘱”。网站累计有87万人次流量，LOGO是一棵美丽的七彩树，树下红叶飘落，画面温馨。罗点点希望在全国传播“生前预嘱”理念，在公共场合摆放宣传册。
死亡就像一面镜子
中国抗癌协会副秘书长刘端祺经手至少2000例死亡。他认为罗点点她们做的事很重要。医学有很多未知，医生很无奈，三成多的病治不治都好不了，三成多的病治不治都能好，只有三成多给医学和医生发挥作用。但人一生75%的医疗费用花在最后治疗上。
癌症病人最后时刻有各种抱怨，有人为治病卖房，最后房主易主，自己交房租；有人觉得医生导演的“电视剧”最后一集主角还是死了。刘端祺曾建议癌症晚期病人去旅行，却遭家属投诉，病人不久离世。还有房地产老板花370万也没能让患乳腺癌的妻子多活。
刘端祺感慨医学现状，唯科学主义把人看成疾病或脏器的载体，传统医学对生命的呵护异化成“无人医学”。医院抢救105岁老太太，孙子要求像打战役一样救奶奶。刘端祺反对“生命不息，化疗不止”，却常得不到同行理解。他最不愿意去ICU，分不清那是人还是实验动物。
一个肺癌晚期老太太放弃化疗，布置单人病房，温馨度过最后时光，保持优雅直到离世。刘端祺说每一次死亡都很个体，死亡就像一面镜子，但他在“技术至上”的同行中是少数派。
你在哪扇门前谢幕？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毒理专家、医学博士陈作兵，在面对患癌的父亲时，没有选择放疗化疗，而是让父亲安享最后的人生。罗点点在电视台演播厅支持陈作兵大夫的做法，引发激烈争论。这样的争论也发生在多家电视台和报纸上。很多人发现这可能是每个家庭都会遇到的问题。陈作兵父亲放弃治疗，完成了很多在医院做不了的事，平静离世。陈作兵坚持自己的选择。北京大学医学人文研究院教授王一方讲“死亡课”“优逝课”，却一直没进病房。
老许儿子小许不赞成“生命的尊严”提法，他拿出所有积蓄，租房陪伴父亲，用尽全力挽救父亲生命。老许接受各种治疗，多活了100天，但最后还是离世。小许认为对癌症病人而言，没有尊严，只有活着。
陈作兵生活很久不能平静，很多癌症患者向他咨询选择问题，他坚持那是很个人的选择。罗点点敬佩选择与死神顽强抗争的人，她说生前预嘱强调死亡权利由本人做主，怎样选没有对错。
刘端祺、罗点点等人都有自己的死亡设想，他们希望有尊严地离开。而老许最后的生命却紧紧系在管子上，他在最后时刻拒绝插管，最终离世。从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