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都市报
-A09版:朝花周刊-2024年04月13日
日期:04-13
半岛全媒体记者 孟秀丽
一个生在农村也走不出农村,嫁到一个大男子主义家庭而隐忍几十年的女人,如何面对丈夫的出轨和儿子隐秘的过往?七十岁的母亲在生日宴上决定离家出走……中原某监狱狱警赵斐的长篇首作《婆婆纳的旅程》日前由惊奇图书策划推出,摹写一次属于本土的女性觉醒之旅。4月12日,接受半岛全媒体记者专访时,赵斐表示,小说以自己的母亲为原型,基于真实事件进行文学创作,以小说的形式想象母亲另一种可能的生活,如他所说:“我想探讨她的独立能抻到何种程度,我想写出她的自我意识在拉扯的张力中如何发展。”
>>>素人写作
摹写小人物的生命历程
记者:首先请谈一下您的创作灵感、契机及创作历程。
赵斐:写作这部作品是因为我早就想写母亲,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小时候我有个习惯,找到第一个句子的话,写得就特别快,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南河六里地”一出来,我就知道,现在我可以写了,我找到了合适的语言。
故事以我的母亲为原型,是基于真实事件进行创作的,最初构思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写母亲的离家出走,在旅行过程中以回忆穿插过往、家族、亲人等的故事。当然我的母亲没有那么大的勇气离家出走,文学创作与她本人区别还是很大的。我把欧阳凤独立成一个女性来描画,一个生在农村也走不出农村,嫁到一个大男子主义呈压倒态势的家庭而隐忍几十年的女人,我想探讨她的独立能抻到何种程度,我想写出她的自我意识在拉扯的张力中如何发展。
本来是写了个6万字的中篇,出版的时候扩充到15万字,成为长篇小说。长篇和中篇的体量不同,有一些本来写得比较简略的内容,后来写得更详细一些;另外增加了一些人物,以及主人公的一些感悟。
整体创作很顺畅,从最初构思、落笔到最后的修改,大概一年多时间。因为不是全职写作者,我是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和完成的。当然也有困难的地方,写自己的亲人说来容易,其实也很麻烦,有时候熟悉的也不容易客观写出来,需要一点耐力。当然我也写了她跟儿媳妇的吵架、她和松松花之间那种小心思,我想写得复杂一点,不想把她得太完美、太高大上,没有那么完美的女性。
我告诉母亲这本书是写她的,她很高兴。母亲不识字,只能认部分字,写几个字,但书名是她手写的。
记者:书名很别致,“婆婆纳”有怎样的隐喻或意象?
赵斐: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之所以用“婆婆纳”这个意象,是有一次上班途中看到这个花,我才意识到这是我从小在老家生活的时候常见到的一种花,在农村的地里、路边经常见到,它的生命力很顽强,你踩也踩不死,仔细看的话,它的花又很漂亮,它就自己在那盛开着,没有人注意它。这种花也是对欧阳凤以及其他女性人生的映射——很微小的女性角色,但生命力顽强。
>>>旅程的暗喻
探讨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记者:您的作品叙事风格很特别,多次闪回交代故事的背景及相关人物枝蔓,在处理艾尔克的几次自杀也非常有技巧,剥洋葱般层层剥离出艾尔克性向不同的真相,又有很多留白,给人以静水流深的观感。您架构整个故事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赵斐:我最开始定的结构就是旅程的线性结构,以欧阳凤的出走旅程为基线书写,以旅程中的回忆穿插各种往事,补全了欧阳凤的人生、家庭、亲友等,包括她自己的心路历程,这样文章更有迂回层次感。这种叙事脉络分支特别多,需要精密的规划和细致的安排,包括她两个家庭、两个家族,包括三个儿子、亲戚、朋友们,包括对于儿子的探索、对其他女性的重新认识,一个旅程包含了非常丰富的内容。
而出走的最终原因是家庭问题,长久以来对丈夫的失望,前期也积累了与儿子的矛盾,在生日宴上意外得知丈夫出轨而最终爆发,这是一个引爆点,促使她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儿。她在路上慢慢找问题,从自己到儿子,慢慢把问题层层剖开,剥到洋葱的核心。
欧阳凤出走的旅程中,两次都是因为亲人意外或生病中途被打断,去面对一些真正的生死问题。这既是一个出走的旅程,也是她人生的旅程,是一个暗喻,暗示她人生的旅程没有也不会那么顺利,可能要处理很多问题。这两次回环往复,让叙事线迂回波折,不至于单调。
记者:请分析一下您笔下主人公欧阳凤的性格特征,及与艾尔克的母子关系,最终如何实现与世俗或自己的“和解”?
赵斐:欧阳凤是一个传统的农村女性,善良,隐忍,有自己的想法,做出来一点离经叛道的事情,比我的母亲更外放和自由,不计后果。她在生日宴上得知丈夫出轨,刺激之下过往生活中种种委屈和压力都放大了,于是决定离家出走。
我虽然给主人公一个看似很爽快的出走道路,最后写童年的朋友,侧面补足欧阳凤的性格,就像找到了一个港湾、归宿一样。但她跟家庭的矛盾、跟自己男人的矛盾依然在,很难说和解,她最终也没有办法和解。我不想处理得那么浪漫,好像出走一次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那是不可能的。
欧阳凤在刺激下女性意识、独立意识开始觉醒,但觉醒得还不够,她对艾尔克的性向隐隐约约能了解一点,是凭借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去理解和接受的。而且她跟小儿子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像朋友一样,有这样一个母亲的爱,一个朋友一样的关系,以这两层感情为基础,她才能理解和慢慢接受这个事情。
艾尔克的出走也是母亲出走的契机。艾尔克是典型的传统家庭里被父权压制的男性角色,他不会在家庭里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也不可能那么自由、开放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他只能隐忍,最终结果可能会有很多问题发生。
>>>写作是“出口”
完成一个长篇是一次历练
记者:这是您第一部作品吗?看叙事特别老到,完全不像文学新人。您的狱警身份又比较特殊,介绍一下您的文学之路或文学情缘吧。
赵斐:这是我第一本出版的书。其实我很小就觉得自己必须写作,似乎是命运的安排,写作是我生命的一个出口,不写作感觉没法支撑自己走下去。我从初中就开始写作,一直写小说,长篇短篇都写,但都自己摸索,没有人指导和带领,期刊也很难发表,曾在豆瓣连载过。这两年写了点非虚构。
说我身份特殊,其实就是普通公务员,只是工作环境不太一样。当初也是为了写作才考的狱警,感觉监狱这个环境比较有写作的素材。我的第二本书已经完稿,是关于狱警工作的纪实,在与犯人接触中对犯罪的思考,偏向于观察。
记者:您为何会选择以第一人称妈妈的视角进行叙述?作为男作者,以女性视角观察和书写,是否感觉到挑战或遇到困难?
赵斐:如前面所说,写亲人很容易,但也很困难。其实我写母亲很容易,我对她的认识,比她认识自己还深刻。最初定第一人称视角,是考虑到第一人称更利于回忆,展现内心世界。后来发现这个选择是对的。至于女性视角,我觉得性别方面没有障碍,我小时候身边女性多,书写中只要做到尽量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好。
书写中其实遇到了困难,在于不知道最后要落到哪里。后来写到伙伴,感觉可以结了。最后一节视角转为第三人称,正好对故事整体背景有个交代,也是不错的结语。
记者:您的作品完成后,有哪些感触和心得?接下来有怎样的创作计划?
赵斐:对我来说一个很大的意义,就是有很多事情我一直想写出来,这次在旅程中集中完成了,算是一次小的清理吧。而完成一个长篇,对自己是一次历练,不管能不能发表或出版,你能写出来一个长篇,就是成功。
接下来一是那篇关于工作的纪实文学,正在谈出版;创作上的规划是写长篇或短篇小说,侧重现实题材,故事框架都想好了;目前正在写一篇轻科幻、软科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