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阵阵鸟鸣声穿透清晨，村庄渐渐苏醒。朦胧薄雾尚未散尽时，那一丛丛栀子已在回廊转角处，悄然舒展身姿。白瓷般的花瓣裹着露水，像是被月光浸透的轻纱，轻轻托起整个六月的呼吸。
我总在这时间段起床，立于二楼走廊，边轻微运动舒展筋骨，边聆听鸟鸣，直到晨光被筛成细碎的金粉，洒落在长廊齐整铺设的方砖上。
阳光下，那些花枝是挣脱了画框的写意，虬曲的线条里藏着倔强的筋骨。叶片油亮如浓绿泼洒，边缘镶着墨色，仿佛工笔画家失手打翻的画盘，在晨风里漾开层层叠叠的碧浪。最妙是那些待放的花苞，如温润的珍珠，被晨露浸得透亮，让人想起课桌上玻璃压着的泛黄纸笺，藏着欲说还休的心事。
此刻，校园建筑群的鹅黄墙面成了最好的底色，让这抹素白愈发惊心动魄。围栏的影子斜斜切过花丛，将其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偶尔有些许花瓣飘落在栏杆下的泥地上，排列成扭捏的诗行，被晨阳镀上淡金的轮廓。火红遍体的石榴树梢依旧有清脆的鸟鸣，反倒衬得这一隅寂静愈发清透。
这儿的清晨，是恬淡的。待到夜幕四合，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初夏的晚风中，栀子花以满簇之姿盛放于绿叶间，洁白的花瓣如初雪凝脂，小巧玲珑的花形层层叠叠缀满枝头。它们与深浅交织的绿叶形成鲜明对比，在光线下泛着微光，仿佛能嗅到若有若无的淡雅甜香。这种不争艳却自带清冷气质的白花，正如宋代诗人杨万里笔下“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的写照，用素净之姿在繁茂中辟出一方诗意天地。
略带凉意的风掠过花丛，芬芳混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在鼻尖萦绕成解不开的结。长廊边，是一块铺着塑胶地的操场，灯光亮起，同事的孩子们都在嬉闹，她们的父母则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闲聊，或是三五成群绕操场散步。
我躲在角落，仰望星空，享受着惬意与安适。栏杆外的小路上，有上晚自习的男女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在路灯下留下一道细长的身影，恍惚让人看见三十多年前同样青涩的倒影——那时我们总以为青春会像这栀子花期般漫长，却不知凋零与盛放都不过转瞬。
一天数次经过花带。只要停留片刻，凝心驻足，仍能听见花萼舒展的轻响。那些被花香浸透的试卷，还有栏杆上跳跃的光斑，都随着摇曳的花影在记忆里生长。
或许真正的永恒，就是让某个瞬间的美好，在某个相似的清晨，突然击中你的心房。一如这栀子花，虽不再是少年时的构想，却总能勾起脑海中的花香，让回忆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