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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闽西日报

刺桐伴墨记

日期: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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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 旅途       上一篇    下一篇

傅艳艳

总听人说泉州是座藏着故事的城,一半是市井巷陌的烟火气,一半是古寺梵音的清雅感,我早有体会。当年在职读研时,这座城的晨与昏,都曾陪我走过一段奔波却踏实的路。去年初冬周末,风里裹着刺桐花的淡香,我因事乘动车再赴泉州。本是匆匆来办完事就走,可望着街角那几株熟悉的刺桐树,不自觉就拐向了母校的方向。

毕业已七八载,回想当初半路重拾课本读研,虽不用全日制在校,学业任务却半点不敢懈怠。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秋中湖的水还是记忆里的清亮;相思树的叶子一层叠一层铺在湖边石阶上,偶有几瓣刺桐花从枝头飘落,晃得让我想起那些两地奔返的日子:前一天还在单位对着电脑赶工作材料,第二天大清早就要挤首班动车往母校赶课。到了第三年,我怀着身孕,依旧没敢停下,爬着学院大楼的楼梯去上课,去找老师请教毕业论文。

走到研究生院大楼前,我忽然想给老师们打个电话。翻着通信录,手指却犹犹豫豫:大周末的,谁会在学校呢?指尖滑动,拨了几个电话都不在。拨到王老师的号码时,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笑声:“我还在办公室忙呢!你在哪儿?上来吧!”

我凭着记忆摸索着上楼,在回廊里绕了几圈,刚转过拐角,便见王老师立在窗边。他身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手中攥着支毛笔,脚边摆着两盆绿油油的薄荷,叶片上沾着阳光的碎金。他一眼望见我,眼角弯了起来:“来啦?好些年没看到你了。”说罢,他搁下笔,拉了一把凳子给我。待我落座,话匣子便一下打开了:“你们毕业这些年,个个都忙得很,总算想起来看看我啦!我刚加班赶完一个课题,正写写字休息下,有时候我还能挥毫写十几张大字。前阵子用的一瓶墨汁,估计是被秋老虎‘啃’臭了,办公室一天到晚满是高浓度的‘臭脚丫味’,同事路过都笑着躲开。”说到这趣事,老师爽朗地哈哈大笑,我也被他带着开怀笑起来,只觉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聊至兴起,老师招呼我往办公室里走。初冬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桌面上,桌上除了一堆文件文稿,还放着不少他写的书法作品。他从中挑出一幅要送我,轻轻展开。纸上“常思一二”四字墨色遒劲,右下角盖着一方朱红小印。“知道这是何意?”他笑着问。我盯着字迹思索半天,犹豫着开口:“是......是鼓励我的话吗?”话音刚落,老师便哈哈笑起来,说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咱要豁达,就多思那一二分的顺心事便好。人生短暂,何不开开心心过呢?”他顿了顿,又道:“你从事的这行,常会遇到糟心事。就像我那发臭的墨汁、你当年赶不上的动车、怀孕赶课的辛苦,看似艰难,可想想孩子出生时的欢喜、帮老乡解困后的踏实,这些难处便不算什么了。多记一二分的美好,比如初冬的热茶,比如孩子说‘妈妈真厉害’,别让烦心事遮蔽了心头的光亮。”

临别时,他还摘下一片薄荷递到我手中。初冬的风拂过走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薄荷的清香与刺桐花的淡韵。“下次回学校,提前跟我说,我基本都在,到时候给你看看新写的字。”我回头望去,他立在回廊里挥手,白衬衫在初冬的光影里格外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