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河
当诗人梁征以《秀起汀水》完成他的“闽地三部曲”时,他完成的不仅是一部诗集,更是一次对闽西大地的深情测绘。在这部诗集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现代行吟诗人如何以脚步丈量土地,以诗笔勾勒山河,在汀水的流淌中寻找灵魂的栖居之所。
汀水:流淌在诗行中的精神图腾
梁征笔下的汀江,早已超越地理意义上的河流,成为贯穿诗集的血脉与灵魂。在《风雨汀江》中,他发问:“今天我还在想一条江是不是自己的亲人”——这一问,道出了诗人与汀水之间血脉相连的亲密关系。汀水既是客家人的母亲河,也是诗人创作灵感的源泉,更是其精神返乡的必经之路。
诗集中,汀水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面貌:时而激越,“我想提笔泼墨/在天空画一匹擎旗的战马/让层层雾霾散去”;时而柔美,“浣纱的村姑在水一方/腾起一片诗意朦胧的涟漪”。这种多角度的抒写,让汀水成为立体的、丰富的诗意存在,也见证着诗人与这片土地的深度对话。
历史:在红土地中唤醒的记忆
梁征的诗笔深入闽西的红色记忆,但他摒弃了空洞的颂扬,而是以个人的生命体验去触摸历史的温度。在《岭上桐花开》中,他写道:“那岭上无名的红军坟包前/时有长跪不起被截返的汉字/一些不屈的草又有了拔节的冲动”。这里的“汉字”与“草”既是具体意象,更是历史精神的象征——那些未竟的理想如被截返的汉字,而生命的韧性却如春草般生生不息。
诗人穿行在丁屋岭、中山古镇、济川门这些承载着历史记忆的空间中,不是作为观光客,而是作为历史的聆听者与对话者。他在《守候丁屋岭》中“站在乾隆年间的青水井旁”,在《中山古镇》里遗落“一壶来不及喝的茶”。这些细节让宏大的历史叙事落地为可触可感的生命体验。
文化:客家精神的诗性守望
作为客家人的精神原乡,闽西的客家文化在《秀起汀水》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梁征不仅书写客家的山水建筑,更深入客家文化的内核。在《客家流水席》中,他描绘了“众人用毛笔把自己写到竹简上/轮流喝酒”的民俗场景;在《汀水白露》中,他记录下“白露宰杀一只河田鸡”的节气习俗。
这些诗篇不是简单的风情画,而是对客家文化基因的诗性解码。诗人通过具体而微的日常生活场景,展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如何在一粥一饭、一酒一茶中得以传承。当他写下“我是土楼客家的孩子/我是红土地鞭子赶进都市的春天”时,我们听到的是一个游子对文化根脉的深情确认。
诗意:在物我交融中见天地
梁征的诗歌创作,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物我合一”的美学追求。他不仅观看山水,更将自我融入山水,在《银杏·衣袂飘飘》中坦言“体内有剧烈的地壳运动”,在《让爱寻找会飞的爱》中感知“心中装满蝴蝶谷的纯净”。这种主体与客体的交融,正是中国诗学“感物吟志”传统的当代实践。
诗人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能够在最寻常的乡土物事中开掘出深远的诗意。一扇斑驳的木窗、一口古井、一杯客家米酒,在他的笔下都成为通往记忆与文化的秘径。这种从细微处见广大的能力,让他的诗歌既接地气,又通天道。
结语:在喧嚣时代安顿灵魂
《秀起汀水》的价值,不仅在于它对闽西大地进行了诗意的测绘,更在于它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在喧嚣时代安顿灵魂的方式。梁征以其创作实践告诉我们:诗歌可以是我们贴身携带的“故乡”,无论行至何方,只要心中装着那些山脊的暗角、江水的波光,我们就永远有一个精神的原乡可归。
这部诗集最终让我们明白:真正的浪漫地理,不在于追寻远方的奇景,而在于在脚下的土地中发现诗意,在平常的山水间感知永恒。当诗人与汀水相遇,当诗行与大地共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血液里奔腾着山川和河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