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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6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闽西日报

松毛岭下忆当年

日期: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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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 红色文化·红韵       上一篇    下一篇

戴春兰

热气腾腾的糯米饭端了出来,倒入院中摆放的早已清洗干净的石臼中。抓过人字形的棒槌,一点一点地,把散的糯米饭推挤压实。来吧,高高抡起棒槌,瞄准石臼正中狠捶下去,粘连着的糯米饭立马现出个深窝。旁边蹲着的人把手往冷水中一浸,立马用手抹下棒槌上的糯米饭粒,等槌一离开,再眼疾手快地把旁边的米饭往中间翻挤,等待下一次的捶击。

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默契配合下,糯米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互不关联的饭粒,亲密无间不分你我地胶着在一起——香糯的糍粑做成了!这糍粑端进了堂屋,主人却未将它断成小块,只将其轻揉成圆月形,外面裹层白糖、炒过的芝麻碎和黄豆末。咬到嘴里,甜、香、韧、劲!甚至滑下喉咙后那股子鲜香还让人咋舌不已,令人想起久违了的童年的欢笑,那岂是沿街叫卖的机器制作的糍粑所能给予的?

“尝尝吧,这是我们中复特有的糍粑饼!”主人家一敛笑容,沉声介绍。我内心一颤,抬头望着巍然矗立的松毛岭,炒豆子似的枪炮声海潮般涌来,浸润鲜血的红飘带蜿蜒向前——

1934年的9月24日,农历八月十六,中秋团圆的欢笑还未散去。上午8点整,晨光熹微中,“黑寡妇”飞机吼叫着飞临松毛岭,松毛岭保卫战打响了。飞机轰鸣,炮弹炸响,地上的泥土被掀起一丈多高,碗口粗的松树被拦腰折断。《长汀县志》记载:“民国二十三年九月......是役双方死亡枕藉,尸遍山野,战事之剧,空前未有。”枪声、手榴弹和炸弹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喊杀声响彻云霄,红军与敌人反复冲杀肉搏,鏖战七日七夜,终因弹尽援绝,被迫撤退到山脚的中复村,红九军团从观寿公祠出发开始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在子弹的“咻咻”声中,在弥漫的硝烟中,松毛岭周围村落的乡亲们都自发来挖战壕、抬伤员、运物资、送茶饭,真正做到“家家无闲人,户户无门板”。为了让紧张战斗的战士们吃饱吃好,乡亲们创造性地制作出大糍粑饼。这些山里人家,如黑土般纯朴憨厚,见个陌生人都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但直面死亡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丝退缩!只因他们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的心——这是一支为老百姓的能生死共托的队伍!这是一支能引领大家穿越黑暗走到光明的队伍!

那一年,从松毛岭下走上长征路的就有2000多名南山镇籍热血男儿,到达陕北时只剩下10人,最后活着回到村里的只有6人!湘江之战,大渡河上,皑皑雪山,茫茫草地......那些血腥残酷的战争一幕又一幕地上演,那些青春的躯体一个接一个地消逝。南山镇仅在册红军烈士就有560多位,而更多的红军战士成为无名烈士,名字早已如水滴入海无迹可寻,他们用鲜血和生命铸就了辉煌的革命岁月!

南北绵延80多里的松毛岭啊,每一棵松树都俊朗大气,笔直地向上伸展,绝不旁逸斜出,也不娇媚示人。有风路过,阵阵松涛浪潮般激荡着你,宛如战场上勇士们冲锋前进的嘶吼!这座与连城交界的险峻山峰,是东往新罗、上杭、连城,西通长汀、瑞金、赣州的一条必经之路。原本盘山公路随着山势蜿蜒崎岖,仅容一车通过,陡峭艰险,事故频发。1996年前后松毛岭隧道建成通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骤减为几分钟,大有“当惊世界殊”之喟叹。

放眼松毛岭下,漫山遍野的稻子全熟了,着起金灿灿的禾衣,串串饱满的谷粒沉甸甸的,勾得稻秆低头痴笑,好似羞怯怯的新嫁娘。菜园中芥蓝郁郁葱葱,茄子紫胀了脸,鱼塘中鱼群如云鳞光闪闪,果园里金黄的柑橘累累如珠,厚厚实实的收获绘出好一个丰秋!山中建成青少年夏令营基地,把长征出发地——观寿公祠、红军街、松毛岭战场串连成一条爱国主义教育线,重走长征路,再现战争场景,颂扬英烈事迹,让每一个孩子都能亲身感受历史,珍惜幸福生活。

模拟的战场场景,或许无法完全再现那份真实的残酷,但足以在孩子们心中投下一颗沉甸甸的石子,激起层层思考的涟漪。他们或许此刻才真正明白,眼前这漫山遍野的安宁,这村庄里鸡犬相闻的祥和,这菜畦鱼塘果园所呈现的丰足,其根基,正深植于这片曾经被鲜血浇灌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