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初心：老报人的记者节回望

■谢明坤

11月8日，又是一年一度的记者节。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台禄来福莱旧相机——1958年我踏入闽西报社的情景，如镜头里的老照片清晰浮现。如今退休已三十载，胶卷转动的声响、一张张画面仍在记忆里浮现。

1958年，刚从校门出来的我，被分配到闽西报社美术摄影组。那时报社二十来名采编人员多是“半路出家”，大家在干中学、学中干。《闽西报》自1949年创刊后几易其名，从《新闽西报》到《龙岩电讯》《闽西人民》，再到《闽西报》，受限于印刷条件，始终以文字为主。大跃进的浪潮中，我肩负起开拓形象报道的使命：画插图、绘刊头、写大字标题，开始用镜头记录时代。

那时的工作堪称“苦行”。买相机要经财政局特批，报社只好从广东淘来二手设备，胶卷仅有国产的公元、上海两个品牌，较优的柯达、富士难觅踪迹，且每月仅能报销四个12张装的胶卷。每按一次快门都需深思熟虑，如同打仗“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闽西山路崎岖，许多地方不通车，常靠“铁脚板”丈量土地。

新闻人的脚步不会在时代波折中停歇。上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我与300余名机关干部下放长汀河田公社，参与劳动。每月36斤的粮食定量悉数交给寄住家庭，每天和另外两位干部在养猪场砍松枝煮饲料——浓烟熏得人眼泪直流，猪却因缺精饲料越养越小。下放归来，困难的局面仍在，又奉命与同事们到西陂公社借田种稻贴补口粮。历经两年，收成虽薄，却让我从中体验理论与实际的差异。

1969年《闽西报》停刊后，我第二次下放连城农村，不久投身经济清查工作。两年多的经历，我不仅丰富了基层商业常识，还洞察了行业症结，为日后报道工作积累了可贵经验。1972年下放生活结束，又回新闻岗位重操旧业，向上级媒体发稿，记录各行各业复苏的景象。不时有熟人告知：“在《福建日报》上、在电视里看到了你的报道啦！”被认可的喜悦，成为坚守的最佳动力。

记者的价值，藏在那些偶然却必然的瞬间里。一次随老区办到上杭县调研时，一处松林里的沙沙声引我驻足——手指粗的松毛虫正啃噬松林。我立刻开机拍摄，短片播出后，有关部门迅速派飞机喷药，终于扑灭了这场潜在的森林灾难。更难忘龙岩地区医院的那个上午，看到被大学录取的付姓女生因肠癌陷入绝境，我拍下她化疗的画面投给《福建日报》。报道引发社会共鸣，捐款纷至沓来，女孩痊愈后重圆大学梦。

记者是“社会的观察员，时代的记录者”。我们的镜头不仅定格瞬间，更能凝聚力量、推动改变。我们都在践行“脚底板下出新闻”的信条。

1987年，《闽西报》复刊。在租来的招待所办公室里，我与各县调来的新人从零起步。1992年，《闽西报》更名为《闽西日报》。最令人振奋的是印刷技术的飞跃：从凸版印刷到胶版印刷，照片终于不再“模糊如黑板”。1993年引进四色轮转机时，我与同事华山同往北京提货，运输车队走到我老家适中十八弯路段遇险，求助时得到与我相识的村支书的通讯支持，使报社及时派人前来救助。这份“新闻缘”让设备顺利抵达，报纸从此以彩色版面亮相。

我亲历了闽西新闻事业的变迁，愿同行都记得：我们记录时代，也被时代铭记。

（作者系原闽西日报社美术摄影部主任，现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