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山红(外一首)
●张传海
吉山红了
文川溪一不小心,掉进吉山
这口陈年的酒缸里
流进去的时光
在缸里酝酿发酵
缸,包裹不住乙醇的芳香
溢出来的,都是历经成长的苦与乐
缸里缸外,吉山红披着彩虹的领带
在村口
文川溪和稻香,从田头
一步一步地走进悲欢的杯中
今日冬寒,我高举酒杯
将最美的吉山红
洒在北陵的寒山中
去邀春风的到来
今日,我要把最爽口的吉山红一饮而尽
在我脆弱的皮骨里
把寒冷的湿气统统击退
(注:“吉山红”为永安吉山老酒,是当地特产。)
坂尾村放歌
——致蔡其矫
冬日的阳光暖暖行走在江上
向东奔流的燕江,没有回头
坂尾村依旧伫立在江岸的高地
转身,是1970年你豪迈的放歌在回响
下放劳动,下放的是你在劳动中挥舞着
青春的波浪和歌声
清风里,在坂尾清水红砖的房前
你朝向果园的高处望去
七年的改造
山坡的荒地已被你改造成一幅山水画卷
在林场的深处,果枝上长满了
丰硕的《所思》《梦》和《希望》
(注:《所思》《梦》《希望》为蔡其矫先生下放坂尾村时创作的诗歌。)
在吉山(外一首)
●叶来
幽然小院接纳宾客
草木择良处而栖
从青砖墙的缝隙
看到古老与贴切
院落依水而居
月光和古树
讲述泥土和溪流
古树如持梵花
指了指对面的古堡
这位阔别已久的老人
席地而坐,一身正气
它饱经风霜,与世无争
土堡为天地方正
向天空打开话闸
却沉默不语
错落有致的土墙
拔高山河,墙上的石块
垒出淳罡的民风
如同吉山的月光
照在宝应寺的上空
仿佛民间的雪
落在低矮的山岗与田野
田间,芥菜挺拔
材排厝
材排厝用斑驳和活字
排版出吉山与时光
用沉重凝练春秋
用泥土淬出火与热
它们一排排
宛如守护这片土地的家丁
纹丝不动地历经着风雨
经过青砖叠瓦的古厝
老人的脸庞纯朴
背影却是孤单的
墙下的小草轻微晃动小脸
似在对老人说
爷爷,抬脚小心
其实,它们就像
童年的排排坐,手拉手
用白天与黑夜书写村史
写下吉山老酒的醇厚
写下沙溪源远的朴素
走进蔡其矫诗歌
●关子
冷冬里见到太阳,那有多幸运
一个人坐上公交车慢慢摇
众人去往诗歌馆
那么熟悉。一张张脸。靠近窗前的一堵墙
阳光从窗缝进来照着它
照它上面诗句。
我们读。一行一行读出来
大声点。让时间听到,让它带回
1975年。也是冬天
永安坂尾村。树上叶子摇晃
歌声发自胸中。“没有谁要制造模式
为所有的音调规定高低”最后,他写下
“总有一天,再没有人
像我作这样的祈求!”
他的故居。青石砖前,一棵大树下
合影是见证吗?留影是在场吗
他穿过我们,去一个他的地方
无人可达的地方
影子投在地面,被阳光照得发亮
那是树叶们的祈求
也是诗歌的祈求:被阳光照,在冬天
我终于安顿于
一座古宅上(外一首)
——致吉山古宅群
●连占斗
我终于安顿于一座古宅上
安顿在灰墙黑瓦里
仿佛半腐朽半发光的木头柱子与门板
都是时光最柔软的要素
几乎要嵌入我的肌体里
我坐在矮小的古屋里
用琴声打发幽暗
它们一片片地飘出去
仿佛长出无数的翅膀
飞到三百年前的时空中
或许,那时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耕地读书,日出日落
把庄稼与书本杂糅进情怀里
三百年的漂泊到期了
仿佛归家之人,归乡之浪子
眼含无数的热泪滋润出这半行诗句
在坂尾村
——致蔡其矫
在坂尾村,燕江水加大了流速
它滚滚洪流般卷入闽江
冲向东海
在坂尾村,我们不曾犹豫
在蔡其矫生活七年的老屋前
我们把内心绽放出来
我们喊着蔡老、蔡老
喊着诗歌、诗歌
仿佛一切可以回溯
在坂尾村,山上的岩石在自加压力
沉甸甸的
仿佛一锤锤地敲打在大地上
敲打在我们的心坎上
我们看见,诗歌复活了过来
随着燕江的浪花卷去
三访吉山
●马信塅
这一次,你一袭纯白的衣衫
拾掇绿肥红瘦
陌上花香洇染古厝的寂寞
这有风或无风的日子
往事在细雨中呼喊
古厝的长廊是一条深邃谜语
四百来年的谜底形形色色
有的陷落铺成岁月的路
有的活成隽永的文字
有的就在斑驳的墙缝里凋谢和绽放
那些无法猜透的,就成了另一个谜
随着文川河远走他乡
今天,你我都是猜谜者
猜不透,搁置在野渡口的竹筏
枫杨树的果实在夏天飞去哪
踽踽独行的背影
在吉山古老的小巷转角
能否遇到知己
冬日,与友吉山村踱步
●雷贵优
迎着朝阳步入古老山村
探访八十年前的烽火遗痕
石径在巷陌间穿梭、交织
串起百年前的大夫第、刘氏宗祠、萃园……
这些砖木搭建的小小身躯
在1937-1945年的岁月里
容纳了一个省城的烟火
近四十个厅局、学堂在此落脚
带来了热热闹闹的一番光景
也招致了敌机的不断袭扰
如今,繁华和屈辱皆成过往
它们化作时光老人
在冬日暖阳下静静打盹
踱步村中,时光触手可及
一座座幽深的庭院相连,光影斑驳
风一吹,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似乎就有一张精致的笑脸探出身来
墙上的杂草、藤蔓随风起舞,絮语窸窣
说不完的旧事里
依稀还夹着省城的乡音
屋外的菜地
高大的芥菜舒青绽绿
豌豆较着劲往架子上爬
一颗炮弹至今还停在那儿
似乎刚从敌机坠落
烙伤了永安的天空和大地
文川溪环村而过
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渡口,渡口在哪儿
说是,早被人背回了省城
时光小院(外一首)
●聂书专
宁静的吉山
冬夜藏有秋韵
宁静的小院
西窗存有墨痕
院内有诗书飘香古琴声声
院外花草玲珑竹影摇曳
若是冬雨轻敲窗棂
恰似画笔点染一院宁静
如一副未干的墨痕
枫叶红里藏有霜白
小院还亮着灯
一直亮到时光最深处
一直亮到月亮沉到文川溪的水里
这时
院前的鸟语又唤醒了新的晨钟
一块醉石在永安歌唱
——怀念诗人蔡其矫先生
在坂尾村蔡老诗歌馆朗诵诗歌
朗诵“一块醉石在永安放歌”
那是一九七○年滚落在燕江边
激起浪花的一块巨石
历经岁月沧桑,安卧在果林场的柴灶边
一群群青年来过
诗情被点燃
永安山城处处有诗歌的火焰
夜夜有不眠的灯星闪烁
两人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简陋平房里
坐满青年和诗歌的理想
一杯杯手握的茶水沸腾燕江
于是,紫云洞山有情,甘乳岩有韵
桃源洞有诗,北塔下有意
永安山水有了灵性
我在坂尾村蔡老诗歌馆朗诵诗歌
手握着你给我签名的诗集《醉石》
想象着你朗诵的样子
朗诵你写的永安之诗
在坂尾村
我阅读你的一生
收集你在永安七年的足迹
倾听一块醉石在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