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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正值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在这一特殊的历史节点,抗战文学领域涌现出一批突破传统叙事的佳作。这些作品以平民视角与微观叙事重塑历史认知,不再拘泥于宏大叙事的框架,而是深入历史肌理,打捞被教科书遗忘的个体记忆,为抗战文学注入了蓬勃生机。
当代抗战文学最显著的特征,莫过于从“英雄史诗”向“平民记忆”的叙事转向。这种转向并非否定英雄的价值,而是通过聚焦普通人的命运,揭示战争的本质——它不仅是英雄的独白,更是人民的合唱;不仅是冰冷的历史数字,更是一个个有温度的个体命运。
湖南作家林家品的“抗战四部曲”以《老街的生命》作结,正是这一转向的典范。作品中,乡民们“既没撩日本人,也没惹日本人”,却横遭屠杀的命运,通过“平民视角”彻底颠覆了传统抗战叙事。这种聚焦微光照亮黑暗的书写方式,使读者直面战争的残酷本质:勇气并非天生无畏,而是在恐惧中“颤抖着站定”;历史并非仅由英雄书写,更是有无数普通人用生命铭刻的印迹。
上海文坛则以多元视角进一步丰富了抗战书写的维度。小白《封锁》、吴海勇《起来》、马伯庸《大医》、高渊《诺曼底公寓》等作品,突破单一叙事模式,从政治、经济、文化、民间等多个维度,立体呈现战争中的复杂人性与民族精神。其中,赵柏田的非虚构作品《生死危城》尤为突出。作品以1937年淞沪会战前后上海民族工业西迁为背景,通过描摹政府官员、实业家、工厂主、普通工人等不同群体的战火群像,重现了一段沉睡于历史缝隙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这段被遗忘的历史,恰恰是中华民族在危难中凝聚团结力量的生动注脚。
北京作为文化中心,老舍先生的抗战作品同样值得铭记。在“抗战中的老舍——老舍抗战作品诵读会”上,《剑北篇》《四世同堂》《残雾》《国家至上》等作品再次绽放光芒。抗战期间,老舍积极投身宣传工作,其作品如利剑刺向敌人心脏,如旗帜鼓舞同胞斗志,真正践行了“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文艺理念。这种深入民间、贴近大众的创作态度,与“平民记忆”的叙事转向不谋而合。
如果说地域书写的拓展为抗战文学注入了地域文化的纵深,那么,多元载体的创新则构建了立体传播的矩阵。从长篇小说到非虚构作品,从传统期刊到诗歌专辑,当代作家正以更丰富的叙事视角与更广泛的参与度,让历史在记忆中永生。
江苏文坛推出的《补天裂》《桃花坞》《铁语》三部作品,便是多元表达的生动实践。张新科《铁语》以韩国临时政府领导人金九在华抗日为原型,将江苏抗战文学的视野拓展至国际层面;王尧《桃花坞》则深入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展现战争对个体思想的影响;庞瑞垠《补天裂》聚焦南京民间抗战,塑造了包括地下党员、资本家、教授、村民在内的抗日群像,丰富了南京民间抗战的书写。
期刊方面,《人民文学》2025年第8期“光的赞歌”栏目以三部“追光”故事,从不同角度诠释抗战精神:海飞《残雪》通过谍战展现革命先辈的信仰与情感;王昆《刺客李列传》塑造“无名”革命者形象;周立文《风雨天目山》再现中美两国追光者的深厚情谊。刘立云《早年的雕塑园》则以“雕塑园”为意象,将长征路上献身的年轻战士定格为永恒塑像。
诗歌领域,《诗刊》2025年第8期推出的抗战胜利80周年诗歌专辑,收录巴彦乌力吉《长枪》、刘笑伟《到中流击水》、龚学敏《白雪与挽歌》、艾蔻《白求恩:不死鸟的献身》、石英杰《阜平记》等作品,从不同角度表达对先烈的崇敬与对和平的珍视。
《中国作家》则通过三版联动,形成全方位的纪念格局:文学版刊发李朝德《寻找道格拉斯》讲述驼峰航线飞行员事迹、王跃斌《最后八天》展现抗战时期民众生活;纪实版推出杨义堂的《大湖西》和徐锦庚的《英雄山》;影视版刊登婉瑜《孤光》、康广洲《红色走廊》和龚应恬《阿拉贝斯克》。
各地作家也纷纷推出力作。《小说选刊》2025年第8期“纪念专辑”刊发罗伟章《光》、魏市宁《匕首洋枪》和李黎《造像之夜》。《长篇小说选刊》2025年第4期则登载叶梅《神女》,以三峡为背景展现人民抗战英勇事迹;牛余和《蘸火记》,以“蘸火”为喻呈现战争年代青年成长。
八十年过去,作家用文字锻造的平民丰碑依然灼烫。当“太平日子好”的朴素愿望穿越时空,这些被抢救的记忆,终将成为我们走向未来的路标。
在这个技术变革的时代,抗战文学的发展需要更多元的表现形式、更丰富的叙事视角以及更广泛的大众参与。唯有如此,历史才能在记忆中永生,和平才能在叙事中长青。雪峰为脊,江河作证,平民记忆正在铸就抗战文学的新丰碑,照亮我们走向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