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丽
再次读到席慕蓉的诗句：“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内疚和悔恨，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后的心中。”我依然会忍不住潸然泪下。二十年前，父亲离开了我们，想起和他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我的心仍然会感觉到深深的痛。
那年的农历五月，我陪着父亲到上海求医，在医院附近租下了一间简陋的老屋。屋外是梅雨季节带来的淫雨霏霏，屋里因为刚进行过大扫除，到处氤氲着水汽，空气就像湿毛巾一样能拧出水来。明明已经快到夏至节气，我却冷得手臂上一直起鸡皮疙瘩。
临睡前，我才发觉，离开家时走得太急，忘记带上用来换洗的被单。想了想，我决定到附近的街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新的被单。出门时，父亲叮嘱我说：“买不到就算了，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要走太远。”我撑着伞走进雨中，穿过一条小巷，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那天运气真是好，我很快就发现有一家杂货店还开着，那里被单、毯子都有卖。
正准备买两条毯子时，我突然想起自己的银行卡里没有太多余额了，也想到那句“大钱也要开,小钱也要惜”的闽南俗语，顿时感觉两条毯子的价格有点高。思考再三，我最后还是只买了一条毯子带回去，并且告诉父亲，“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条了”。父亲听了，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对我说：“那你睡觉时要多穿几件衣服。”我连忙说：“放心吧，现在的天气虽然有点冷，但已经不会冻骨了。”
晚上，我躺在一张竹摇椅上，稍微一动，摇椅就会轻轻地晃动，并发出“咯吱”的响声。生怕吵到父亲，我努力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可是夜里真的好冷，我当时穿着一身夏天的短装，露在外头的皮肤与竹摇椅接触时，会感觉到一股沁入骨头的寒气。过了一会儿，听到父亲打鼾的声音，我才蹑手蹑脚地起身，摸黑找出行李袋，把所有带来的衣服拿出来，再胡乱地把它们套到身上、包在脚上、缠在手上，一通折腾后，我才总算感觉不那么冷。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身上盖着那件刚买来的毯子。父亲笑着对我说：“等会儿记得再去买一条毯子回来，顺便再买一套长衣裤。”我抱着毯子，听着父亲的叮咛，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在外求医的那段时间，父亲经常会跟我聊起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他总是对我说：“要是能看着儿女都成家立业，能看着孙辈们出生，当然，还能陪着你的母亲一直到老，那该有多好啊。”我赶紧安慰父亲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没想到父亲听了我的话后，反而落下眼泪，他有些感慨地说：“要是我走了，家祭时你记得把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告诉我。”听到这话，我再也忍不住，抱着父亲号啕大哭起来。
之后，父亲还是在我们的不舍中离开了人世。如今，我依然保留着那条毯子，无数次想起父亲时，我都会抱紧毯子，仿佛他依然陪伴在我的左右。“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现在，我还是会时常去拜祭父亲，和他说说话，仿佛他从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