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慈
春寒料峭的早晨，一阵似曾相识的稚嫩鸟鸣从窗的缝隙传入屋中。我掀开窗帘一瞧，原来是两只雏鸽正在窗外的花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而守护着它们的亲鸽用坚毅的眼神盯着我，似乎觉得这样做就能吓退我这个陌生人。
鸽子，虽是“一暝大一寸”的动物，但雏鸽长大离巢也得三十多天，这段时间只能耐心等候。一日数回的鸣叫，声声代表着亲鸽前来喂食，有进就势必有出，日复一日，可想而知，我家窗外那三公尺有余的花台，也因为这些鸽子的入住而变得愈来愈不干净了。
我是养过鸟的，曾经尝试着养一对相思鸟。可惜的是，两只鸟成了怨偶，一只被啄秃而殁，另一只也孤寂而终。我心想，若把窗外的那些“不速之客”收养，或许自己又会甘心做一位“铲屎官”了。但考虑到确实已失去当年养鸟的热情，加上随年龄增长而产生的各种顾忌，我终究放任这个想法随风散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幼鸽已和它们的爸妈一样有着一身灰羽，花台上不再只有幼鸽的叫声，还多了一些明显的骚动，想来可能是亲鸽和幼鸽打成一团。那些屋外的动静，时常会牵动着我的神经，身为屋主，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去一探究竟。后来，骚动的诱因也慢慢被揭晓，原来是亲鸽迫不及待地要再度孕育下一代，便开始驱赶已经长大的幼鸽。
虽然我曾两次直接和雏鸽相见，但随着亲鸽迎来了新的生命，我这次才终于看到鸽子蛋，它们比鸡蛋要小一号，正躺在一堆鸽粪上。由于到窗边探看鸽子已经成了我的“例行公事”，可能是太常出现了，亲鸽已当我是熟人，对我视若无睹，有时甚至会不耐烦地翻起白眼。
之后一场雷雨润泽了大地，但对正在孵蛋的鸽子，这场雨却是一个扎扎实实的考验。熬过一夜风雨的母鸽全身湿漉漉，眼神里尽是无助与哀怨。面对嵌在生命中的使命，它不能任意背离，也没人知道，它得用多少勇气才能抵消独自在魆黑里应对数小时落雷的惊恐。看它瑟瑟发抖的模样，我动了恻隐之心，眼看花台笼罩在水气中，蹲着孵蛋已是不可能的任务，母鸽只能在蛋旁等待公鸽前来换班。天候不佳，迟到的公鸽姗姗来迟，它的出现让母鸽得到救赎。母鸽快速地退后两步，先飞上窗台，又飞到墙上，再往外飞去。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之”字形爬升法不是人类的专利，鸽子也懂。这对鸽子夫妻经过两天轮流啄泡过水的蛋，最终断定无力回天，放弃了继续孵蛋，也飞离了花台。我心想，看来这鸽子是健忘族群，以健忘治愈伤痛，昨日悲伤只留在昨日，今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后来，趁着花台暂时闲置，我请来师傅用钢丝绳把它绕好绕满，一面人工屏障被筑起，借此也去提醒鸽子别再来冲撞。自此，我便和鸽子邻居划清了界线，天各一方，互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