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诗意的人听松声虫鸣,张爱玲是要听着电车的响声才睡得着的,现在我们无甚可听,与其被嘈杂的流行乐塞住耳朵,不如去听听世间的鸟声吧。
老师们总是半玩笑半抱怨地说清晨总是被鸟叫声吵醒。宿舍楼高度恰与树木齐平,大家无须推窗就已和鸟儿做了邻居。一到清早,鸟儿就叽叽喳喳地撞破了帘内的晨梦。清早的小鸟们像开学的小学生,只觉得四下里都是小嘴,啾啾啾啾如暴雨般密集。整个校园开始苏醒,哈欠声、洗漱声,以至于起床哨,学生的喧闹和宿管敲打着栏杆大声催促的声音,都糅杂在这鸟声之中,平凡的一天就这样熙熙攘攘地来了。
先前家里旁边的一条街上也总有这样的喧嚣,从早到晚,一年到头。街左右种的树高大茂密,两旁枝叶甚至能长到一起,成为“连理枝”,鸟类的窠巢也就格外的多。于是每每经过,不像十面埋伏,倒像十面埋伏发起了进攻,忽而如潮水般向你涌下,又如张爱玲笔下的钢琴房,用脚踩动踏板时,风把雨吹成了烟,那鸟鸣原是声声如雨点,现在叠成一片,浩盛如交响乐,经过的人不禁为之慑服。现在已被砍去种了小树,那些鸟类又要去往哪里?行人路过,听不见鸟声。
从小在这座城里,听惯了鸟鸣。有些知道名字,有些不知道。“布谷布谷”,是布谷鸟。“咕咕咕——咕咕咕——”的声音,我一直不知道是谁,但从小就觉得,像极了“山深闻鹧鸪”的鹧鸪啼,尤其是傍晚从远方传来的时候,简直要引发一点点渺茫的情思。到现在知道了是珠颈斑鸠,还是觉得像。有一种鸟相当讨厌,夏天炎炎的中午,那鸟声响起来不断,连绵不绝,爬音阶一般一步步升高,有如美声歌手在练声,升得极高的调了还不断,就像《老残游记》里“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令人暗暗叫绝”,是最软性的刺激。
如果鸟类们真要组织一次合奏,我想先由戴胜起前奏,再由云雀、画眉、黄鹂来一段精彩绝伦的华彩,由鹰鹃的尖嗓子转入变奏,然后是大山雀的泛音,杜鹃的幕间,鹃鸲的回旋。
据说讲究的人是要凌晨即起上山听鸟的,我觉得窗边的鸟声也一样可爱。想起多年前老家那惊人的一幕,在河边漫步,风起,一群白鹭呼啦啦飞来,降落在树头。我已经多少年没看过树上的白鹭,一树洁白的羽毛衬着绿。我没有听过白鹭的鸣叫,但无声胜似有声。汪曾祺说,故乡的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