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鲐背之年的石英先生,被誉为文艺领域的“常青树”。这位战争年代在家乡胶东参军入伍的老革命,5月底,题签寄来新著——《我与古今文艺家笔墨神交》,这是南开大学出版社当月出版发行的,这么快能够拜读先生的新著,让我大喜过望。拆开包装,封面极简而富张力的设计,典雅而庄重,颇具文化质感,视觉冲击非凡,立马引导我聚焦文字本身。
历史的纵深尽显时光之重。全书共51篇,分上下两卷,让全书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长卷。上卷21篇,聚焦现当代文艺家的艺术实践,在当下的感悟和启示。下卷30篇,回望古代名家的主要作品和生平功业,感悟与之灵魂的同频共振。书中篇章,从成文时间看,最早的是《柳泉随感》,写于1982年;最晚的《程砚秋与青龙桥》,写于2025年,前后长达43年。这些与作者“神交”的艺术家,远溯至西汉的司马迁,文字把跨度达二千年的时光,凝练于翻动的纸页之间,仿佛过往都凝聚于此。阅读间,恍若凝视中华文艺家群像,感知他们的追求与执着,与之一起心跳,不随时间的流淌而淡化。细品文本,从中品味到作者九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和记忆,已转化为时间的“重量”,他说:“古代文艺家我不可能与之谋面,而是通过阅其作品与有感于其生平事迹,从而表达我之共鸣和认知。”文中涉及相识或不相识的现当代文艺家,大多已经不在人世,作者则表达:“也许不必每年清明都到墓地祭扫,却不妨重温一下当年的读书印象,写一篇回忆文字,让昨天与今天在心灵与笔尖上‘合龙’。”书中之文,无论是壮年之作,还是老年新作,读之都会从中获取成长的财富、智慧与启迪,其人生况味,读者一定会与作者感同身受。
时光固然不老,但活不过文学家文字的千钧之力、戏剧(曲艺)家一招一式的经典瞬间,作者的文字亦然。
逐篇灵魂相融尤显“神交”之妙。作者说:“神交似乎最远,实则最近——只有至真的境界才是神交。”面对古代巨匠,作者并非作冷静的学术考究,而以其文为先,坦陈灵魂之通,建立与古代先贤“神交”的时光隧道。他沉浸式的文史叙事,追寻他们的功业,寻觅心灵交集。在《爱其一文而不及其余——兼及作者曹丕》中,他述及阅读三国时期文学家曹丕《典论·论文》,发出感叹:“一篇近一千八百年前的文艺理论文章,读之半点也无遥不可及之虞,而且不乏现代感。你道怪也不怪?”此处的叩问,与其说是强调与近二千年前的故人,在精神层面高度切合与神交,毋庸说给作者与读者有一种“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亲”之感。历史上,岳阳楼多次重建,而范仲淹的名篇,却难易一字。在《岳阳楼与<岳阳楼记>》一文中,作者认为,“如果范文正公没有矢志报效国家、为民分忧解困的耿耿襟怀,如何能够写出这样的千古名篇?”笔者以为,如若作者没有与文正先生,在灵魂深处有同样的认知,又怎会提出如此彰明较著的问题呢!
古往今来,风云际会,人杰辈出,作者如历史深潜者,在古海的波涛中,打捞被时光沉淀或者淹没的艺术灵韵,赋予历史人物鲜活的时代感,让读者触摸文脉的永恒跃动。
语言苍劲清新极显情愫之真。整部随笔集,钩沉叙事中,语言洗练、有力,如古松枝干,其思维新颖、睿智,如新芽蓬勃,在“苍劲”与“清新”间达成平衡。作者在评述梅兰芳、程砚秋、侯宝林、高元钧等艺术家表演风格时写道:“真正大家风格之形成,都是主客观各种因素融合而自然‘挤’出来的。”语言质朴利落,意向丰盈,其一个“挤”,一字见髓,把大师们的艺术风骨,如梅兰芳“唱腔如珠走玉盘”、程砚秋“水袖舞出离愁别绪”和侯宝林的“市井智慧”、高元钧的“金戈铁马气”,还原于读者的脑海和心灵间荡漾。作者观察之细,感触之深,记忆之深,尤为令人称道,在《忆当年偶遇柳青及相关情事》一文,述及60年前与柳青的偶遇,其记忆如初,“他身穿当年大多数人习惯穿的灰蓝裤褂”“他在表面上还有几分陕北的‘土’,而在内质里却有一种比一般知识分子还知识分子的气息。这一点,不知怎么,只要我一想起柳青,这样的一种感觉就总是挥之不去。”这样的文字简洁有力,又不失细腻生动,是作者对柳青扎根乡土情怀的深深致敬!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其魅力和力量。
著名学者谢有顺先生说:“人也许不认识人,但灵魂认识灵魂。”作者与文中的人物,不也如此吗?这就是本书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