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初春,晨雾未散,蚌埠马城镇庙前新村村委会的大喇叭已开始广播。村民老房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碗口粗的杨树,眼神中满是复杂。
“老房,法官来了!”村支书的喊声打破清晨宁静。不远处,几个身着制服的法官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田埂走来。这场持续217天的拉锯战,终于迎来了最后时刻。
一纸合同 二十年纠葛
2004年春天,马城镇庙前新村村民在村委会签下土地租赁合同,谁也没想到,这份合同竟成了纠缠二十年的“死结”。2024年夏天,在蚌埠市禹会区人民法院的村居微法庭,法官迟郑国第一次见到村委会主任老杨和“信访老户”老房。
“法官,您评评理!”老房从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五本手写账本,“20年来,买树苗、打农药、租设备、请工人,我花了多少钱?这些树就是我的命,谁动我跟谁拼命!”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迟郑国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干活时的泥土。
微法庭里的拉锯战
2024年夏天,第一次正式调解在马城镇村居微法庭展开,老房和老杨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白纸黑字写着租期十年,超期十年还不够?”老杨拍着合同复印件质问。老房“噌”地站起来:“当年少给的青苗补偿款怎么不说?农业税多交的钱我找谁要?”
老杨搬出土地管理法,老房则拍着账本强调投入;老杨提及村民代表大会决议,老房就把账本重重拍在桌上,诉说这些年的付出。眼看局势愈发紧张,马城镇党委委员沈颂元赶忙制止双方:“今天咱们先捋清楚事实。”
接下来三个月,迟郑国带领团队开启“拉锯战”。他们8次上门,却次次碰壁。无论法官讲法律,还是干部讲政策,老房始终只有一句话:“树是我的命!”沈颂元和迟郑国追到田埂上做工作,老房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让法院判吧,判了我就去上访!”看着老房固执的背影,老杨无奈地说:“法官,要不你给咱们判了吧……”
迟郑国看向卷宗里的合同,眉头紧锁。合同条款中“租赁”“承包”混用,“东至大鸭棚西至三岔桥”的土地范围模糊,没有违约责任,连面积都是估算的。更棘手的是,若强制清理地上2000多棵树木,极可能激化矛盾,引发新的纠纷。
背靠背的攻心战
“必须立刻还地!”“除非赔我损失!”第9次调解时,凛冬的微法庭里,老房和老杨拍桌对峙,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调解再次陷入僵局。
“马大嫂调解组织”的调解员胡艳芳发现,每次争吵激烈时,老房的老伴王婶总会偷偷抹眼泪。这个细节让调解团队看到了希望。第二天,胡艳芳拎着点心来到老房家,陪王婶拉家常。胡艳芳提出:“每次这样硬碰硬不行,咱们得找‘钥匙’。”
原来,老房虽固执,但疼爱孙子,也听儿子的话。迟郑国决定转换策略,拨通了老房儿子小房的电话。小房说:“我爸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这么多次调解我也知道,只是他心里的两个心结一直解不开。”
这几句话,让迟郑国放弃了一判了之的想法。调解团队采取“分头突破策略”:微法庭法官梳理相关法律规定,司法所查阅历年农业税政策档案,村调委会走访当年知情的村干部。
林地里的“破冰行动”
“老房,今天是我们第11次调解了,地点我们选在这片林地里。”2025年初春,踩着松软的泥土,迟郑国指着白杨树说:“我们知道你为啥这么倔,你心里有两个疙瘩一直化不掉,一是当年村里承诺的补偿没到位;二是觉得被村里‘欺负’了二十年。”看着老房不自在的眼神,迟郑国知道多次与小房沟通有了成效,调解曙光在望。
联动保障落地生根
微法庭随即召开联席会议。沈颂元建议村委会给予老房适当补偿;司法所协调林业部门加快采伐审批;村委会提供树木存放场地并联系木材收购商现场估价。
为确保调解协议落实,微法庭还启动了“三预”机制:迟郑国提前对接禹会区法院执行局,共同制订《履行保障方案》;邀请林业站工作人员预估采伐审批时限;村委会联系好木材运输车辆。
当老房看到完整的《履行保障方案》时,终于松口:“让树走吧。”2025年2月11日,随着最后一棵杨树倒下,老房长舒一口气,对迟郑国法官说:“为这块地折腾了20年,今天终于放下了。”
如今,争议林地上的树木已全部砍伐,土地完成平整,村委会计划种植绿化花卉、树木等高经济效益作物。村居微法庭的案例本上记录着:“调解历时217天,走访23次,双方调解11次,最终实现零强制执行。”?
“以前觉得法院就是判对错,分输赢的,现在知道还能这样解疙瘩。”老房感慨地说。
从村居微法庭剑拔弩张的对峙,到林地里握手言和的释然,这场跨越 217天的调解不仅解开了老房的心结,更彰显了新时代“枫桥经验”在基层治理中的强大生命力。司法工作者用耐心、智慧与温情,将矛盾化解于诉前,既维护了法律的权威,又守护了乡土社会的和谐,为类似纠纷的解决提供了可借鉴的范本,让法治的阳光真正照进了每一位当事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