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合上书起身时，是某个秋日的黄昏时分，天色晦暗而周围一片寂静。你缓缓倒茶，听着沸水倾泻而下，忽而觉得自己多年工作之曲折偏正，恰在这三种人生态度中伏合倾向。
少年心事当拿云
你刚踏入法院的第一年，对什么都很稀奇，各种智能化系统的使用、档案卷宗的规范、庄严庭审的流程……于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你的身影。
诉讼服务中心有你引导群众的笑容，一号法庭有你认真旁听的侧脸，调解室有你耐心协调的话语。你在闹市答疑解惑，在郊区跋山涉水，紧握的双手、殷切的期望、灿烂的脸庞，你被它们温柔地重塑。
你觉得这一年花宜清香、风宜浩荡。看过了很多人于货利中逐求不已，于声色中颠倒迷离，但你用一种天真在其中穿梭奔跑。真者真切，天者天然，凌云壮志从来都不必仰赖外力催迫。
很多英模的脸潜移默化地刻印在你的脑海：邹碧华的眼镜下目光坚定，魏晶晶的嘴角常带一抹微笑，鲍卫忠的眉宇间透出不屈不挠……像一滴滴晶莹的水珠，荡起惊天动地的小小波纹，再缓缓降落，沉默地铸就坚实的脊梁。
一滴、一滴，雨水晕染了你的第一套制服。一滴、一滴，落在胸前的法徽上，你看向那架天平折射出的光芒，踵事增华，日新月异。
满目山河空念远
在你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里，这个世界的运转依靠的是公平合理、巨细靡遗的规则——只要大家共同遵守，你本可以专业高效地处理各种事情。
但你办了几年的案子，晓得人与人之间原来有这样多的偏私、嫉忌、仇怨、计较，也终于收获了这样多的委屈、抹黑、责骂、怀疑。
你很清楚，没有始终明阔的康庄大道，它总会蜿蜒过溪流、逼仄过洞穴、横亘过荆棘。你小心翼翼地驾驶，在缓慢的车流中鱼贯而行，看不清远方的路，也看不到周围的风景。你对未来越是充满憧憬和向往，现实种种就越是让你力不从心、无可奈何。你生怕与曾经那个理想主义的自己愈行愈远。
手机里弹出几条新闻，又有某起案件引起热议，又有某个法官不幸牺牲，一条条揣度与质疑在屏幕上亮得晃眼。你关上电脑，理好卷宗，走出大门，在寒风中一步步向前。
这时砰的一声，你回头，远处一朵烟花绚丽夺目地炸开，像楼栋间还星星点点亮着的窗格——又是一年过去了。
玉在山而草木润
同事扛着一只长包裹和你在拐角相撞。
“锦旗？”你忍不住问。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她与你同届进入法院，一起听过很多场培训，做过很多次宣传，交流过很多个疑难问题。
你们是那么相同，和无数个法院干警一样，都面对过文书卷宗的案牍劳形、难以决断的进退维谷，以及人性百态的意绪难平。任重而道远，你们怀揣着一颗不懈追求公正的心。
你们又是那么不同，全副精神刻画着独属于自己的轨迹。你在山坳中耐心调解的时候，她在茶园里热心普法。午间法庭湿透了你的制服，寒夜执行冻僵了她的手指。挑灯奋战，为了寻求真相，你一步步丈量；警车呼啸，为着一丝线索她奔袭几百公里。
后来，你们把这些统称为“初心”。
再后来，你收到了一封封亲笔书写的感谢信，她站在一面面锦旗旁合影留念。
手机铃声响起。“当事人的电话。”你向同事抬手示意，走到一边接听。
你倚在窗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声音时而委婉时而激昂，表情时而无奈时而欣慰。长长的走廊无比安静，阳晖斜照，覆在你的脸上，光明热烈。
(作者单位：黄山市黄山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