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无为县军人接待站,风柔和,天高朗,新鲜的空气散发着些许花草的清香,房檐的露水在晨曦中晶莹透亮。我们100名“北京武警”在这里集结。清一色的橄榄绿,肩挨着肩盘坐在水泥地上,等待着出发的哨响。
人群中,我看见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流露出或倔强,或懵懂,或青涩,或深沉,或坚毅的神情,但不管怎样,每个人的眼神里,总能觅到青春的奋发,家国的深情,使命的召唤,感受到血脉里涌动的忠诚和筑梦军营的理想。
我们像一百株新移栽的小树,背包带扎着的布鞋藏着挺拔的力量,崭新的军装领口在东张西望中磨得呼哧呼哧像树叶在风中交响。有个瘦高个儿用指节蹭了蹭头上的帽子,弄斜的帽檐露出几分调皮几分“潇洒”。
忽然,队伍前面传来“起立——”“向右看齐!”“向前看——”带兵干部的口令划过嘈杂,惊起瓦檐上的麻雀呼啦啦从头顶飞向远方,似乎在为我们壮行鼓掌。带兵干部的口令,带着中原人的音质,远远听起来虽然不是那么清晰、准确,但洪亮有力中透着一种阳刚之气、威武之气、浩然之气,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是我听到最好的口令。
口令就是命令。我们笨拙地碰响解放鞋,脚步叠着脚步,手上的箱包、肩上的背包、挎包,一起把晨风踏成鼓点。四周围、角落里,有人红了眼眶,可极少有人回头——胸前大红花沉甸甸地坠着,那是对首都的向往,也是那个春天最美的影像。
绿皮卡车轰隆着驶来,我闻到汽油混着的花香。大家有序登车,一个接一个,尽管不是那么整齐,但也看不出一点乱象。有人不小心踩到前头兄弟的鞋,前头那兄弟踉跄着扶住车帮,军用水壶跟着当啷作响。
“在车上坐好了!”“到部队给我写信!”“十月一号我到北京看升旗,到时去看你!”“到部队好好干,听领导话,不要想家!”一时间,嘱咐、叮咛汇成爱的暖流,在人隙中激荡。
“我和我的祖国, 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 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大广播里传来歌唱家李谷一的《我和我的祖国》,舒展流畅的旋律,亲切感人、生动形象的歌词,在接待站上空环绕,把别离的气氛推向高潮。
引擎发动,几辆绿皮敞篷卡车,在亲人们的送别中拖着长长的尾气缓缓驶出大门。清洁的环城马路,高高的行道树,熟悉而陌生的无城烟火,在我们的视线中渐渐远离。卡车拐过最后一道弯,有人高喊:“无为,再见!”其他人跟着附和:“再见,无为!”——那喊声无疑是我们每个人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深情告白,也是青春的呐喊。
三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当年的无为,已经由县变市,我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青春的集结,但我知道每一个从这里走出的青春,都心怀梦想,充满希望,希望无为变好变美变强,希望自己以青春的模样奋进在新征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