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的一则公示引发热议。公示显示，罪犯周某某（93岁）因犯强奸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但由于“生活不能自理”被看守所拒收，法院决定对其暂予监外执行。这一案例不仅是司法实践中的典型事件，也引发了人们对社会老龄化背景下“银发”犯罪刑事治理问题的深刻反思。据统计，2024年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突破3.1亿，占总人口的22%，随着老龄化程度的加剧，如何充分发挥社区矫正制度的优势，构建科学有效的老年人犯罪治理体系，成为当前刑事司法领域的关键议题。
一、社区矫正制度在“银发”犯罪治理中的独特意义
社区矫正制度是指将符合一定条件的罪犯置于社区内，由专门的国家机关在社会组织和社会力量的协助下，进行监督管理和教育改造的非监禁刑罚执行活动。
与传统监禁刑相比，社区矫正制度在“银发”犯罪治理中具有以下独特优势：其一，符合人道主义精神。社区矫正的核心在于通过非监禁方式实现惩罚与教育的平衡。老年人普遍健康状况较差，监狱环境可能加剧其健康问题，而社区矫正通过非监禁的刑罚方式，为老年人提供了更为人性化的改造环境，体现出对老年人的关怀和人道主义精神。其二，有助于促进老年人再社会化。社区矫正法第三条强调，社区矫正工作应采取分类管理、个别化矫正的方式。针对老年人犯罪的特殊性，社区矫正能提供如心理辅导、家庭关系修复等个性化矫正方案，帮助老年人重新融入社会。其三，节约司法资源。老年人社会关系相对固定，再犯风险较低，过度监禁会造成司法资源的浪费。根据社区矫正法第四条，社区矫正工作可以借助如社工组织、志愿者等社会力量，大幅降低司法成本。以湖南省为例，2022年该省通过扩大老年人社区矫正适用范围，就节省了约5000万元的司法经费。由此观之，社区矫正制度为破解“老人违法无法关押”难题提供了可行路径。
二、当前“银发”社区矫正制度面临的挑战
尽管我国已经出台了一系列关于社区矫正的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但在实践中，老年人社区矫正的运行仍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老年社区矫正对象的监管难度大。老年人普遍身体状况不佳，部分人还可能存在认知障碍，为监管工作的开展带来挑战。一些老年社区矫正对象可能因行动不便，无法按时参加教育学习和社区服务活动，使得工作人员难以对其进行有效监督。其次，专业人才匮乏。“银发”罪犯的心理问题不容忽视。他们因犯罪而感到羞愧、自责，同时也会因年龄的增长和社会角色的转变而产生孤独、无助等情绪。这些心理问题不仅会削弱他们的矫正效果，还可能引发新的社会问题。然而，目前社区矫正机构在心理矫正方面的专业人才和资源相对匮乏，难以满足老年犯罪者的矫正需求。最后，社区矫正的监管机制和效果评估体系尚不健全。在监管机制方面，现行法律尚未明确规定独立的监督机构，导致监督主体模糊，难以确保矫正工作的公正性和客观性。在效果评估方面，目前主要依赖再犯罪率统计或工作总结，缺乏科学系统的评估标准，难以全面衡量矫正工作的实际成效。
三、“银发”社区矫正制度的完善建议
针对上述挑战，完善老年人社区矫正制度的路径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第一，创新监管方式。可以利用电子定位、视频监控等现代科技手段，对老年社区矫正对象进行实时监管，确保其不脱管、不漏管。同时，根据老年人的身体和生活状况，合理安排监管任务，避免过度监管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负担。应建立多元化的帮扶体系，为老年社区矫正对象提供生活救助、医疗服务、心理辅导等全方位的帮助，提升矫正效果。
第二，加强专业队伍建设。应进一步强化对社区矫正工作人员的培训，使其深入理解老年人的心理特征和矫正需求，并根据不同老年社区矫正对象的具体情况，制定个性化的矫正方案。此外，可以引入社会工作者、心理咨询师等专业人才，充实社区矫正力量，为老年社区矫正对象提供更加专业的服务。培养一支高素质、专业化的社区矫正工作队伍，提高工作人员的法律素养、业务能力和服务意识，对科学矫正“银发”犯罪具有重要意义。
第三，优化监管与评估机制。应明确司法行政部门为主要监督主体，引入检察院等外部监督力量，确保监督的独立性和权威性。此外，需建立信息共享平台，实现司法、公安、民政等部门之间的信息互通，从而提高监管效率。在评估机制方面，应扩充评估内容的维度，使社区矫正效果评估涵盖心理、行为、社会适应等多个层面，并进行定期评估与动态调整。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及时发现矫正措施的不足，为调整矫正方案提供科学依据。为确保评估的客观性和科学性，还可引入具有专业资质的第三方评估机构。这些机构独立于社区矫正执行部门，能够提供更加客观、权威的评估报告，进而为老年人实施更具针对性的个性化矫正。
在“银发”犯罪增多的背景下，我们既要正视当前法律制度存在的问题，通过创新监管方式，加强专业队伍建设和优化监管与评估机制等措施，持续完善老年人社区矫正制度，使其更好地发挥在“银发”犯罪治理中的作用；又要从源头入手，构筑完善的“银发”犯罪预防体系，将普法教育深入老年群体，按照“老有所依、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教”的目标完善老人的生活，注重人文关怀，避免其产生犯罪念头。只有双管齐下，才能在维护法治尊严的同时兼顾社会伦理，最终实现法律效果、政治效果与社会效果的统一。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