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虎
那天整理书橱,看到精装本的《李白与杜甫》,我就想起了50多年前买这本书时的情景。
当年,我们的连队驻在玉环县坎门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一本薄薄的书,是县文化馆编印的内部文学杂志,叫《激浪》(第10期起改为《玉环文艺》)。我心血来潮写了几首小诗,寄出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这也能算诗吗?不料,这几句并不顺口的“顺口溜”,居然发表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变成铅字的文字。为了纪念,我特地上街买了当年刚刚出版的郭沫若著的《李白与杜甫》,2.30元,花了我一个月津贴费(入伍第二年,包括海岛补贴,每月共7元)的三分之一。
今天再翻看《激浪》,这时代的印迹也太重了。当然,又有哪一本杂志不受时代的制约和历史的局限呢?尤其是我写的所谓的诗,没有诗的美感,其间还充斥着“阶级斗争”的口号,现在读来让人汗颜。
自从买了《李白与杜甫》,也算与书结了缘,这以后我有过无数次买书的经历,有几次的过程还真的记忆犹新。那一次,与指导员在团部参加读书会,中饭后逛海门(今称椒江区海门街道)老街,我买了鲁迅的《且介亭杂文》、李瑛的《枣林村集》和一本《战地新歌》,这几本书,至今还“躺”在老家的书橱里。
《枣林村集》是一本诗集,与当时盛行的空洞的口号诗不同,是一本实实在在的农村题材的叙事诗,状物、抒情十分接地气,读来很是亲切。它陪着我度过了在观察哨执勤的两年时光,我不但逐字逐句地读,还比照《枣林村集》的写作风格,描写连队战士火热的生活。后来,我写了整整一本笔记本,还大着胆子寄给了浙江人民出版社,虽然不能出版,却得到了编辑老师认真的指导和热情洋溢的鼓励。这以后我愈发爱书,以至于退伍回家时,带回家的是满满的一箱书。
我从小喜欢看书。家乡老街的河台墩,有一家出租小人书的书摊,付一分钱能看一本,我在那里看过《三国演义》《林海雪原》《水浒》等连环画,父亲给的零花钱,大多给了这个书摊。上学路上,经常会走进供销社,伏在放图书的柜子上,隔着玻璃看里面的连环画的封面,总是看不够。还记得有天替祖父去买一本叫《风波亭》的连环画。老街的供销社没有这本书,我自作主张买了一本《秦琼卖马》。祖父十分崇拜岳老爷。60多年了,当时祖父很失望的神情直到今天还刻在我脑海中。这件事发生在我读四年级时的暑假,因为五年级快放寒假的时候,祖父去世了,享年88岁。
我成家以后,每个月工资一到手,新华书店是首先要去的,家里的书橱,每个月至少会添一两本新书。记得那年妻子所在的生产队分了两筐脆瓜,她上街卖瓜,我上班路过,向她要了卖瓜的钱,走进旁边的供销社的书店,买了一套《封神演义》,扉页上记载的是购于1982年夏。这套书总想等我空下来再去读,40多年过去了,到今天我竟还没从书橱里拿出来过。所以,我虽然抑制不住想买书,但心里常常会有纠结。借的书没几天就能读完,买的书却很拖沓,总以为以后会有时间读的。现在书橱里有上千本书,至少70%没读过,其中有好几本还是我借了读后觉得好再去买来收藏的,这也算是喜欢书的心理作祟吧。不过,对于热门话题的书,我还是迫不及待的。有一年去镇海出差,我见到书店里有报纸状的8开本的《射雕英雄传》,当时同名的电视剧正在热播,每晚两剧总感到不过瘾,于是我毫不犹豫花了7元钱买下了,回家后装订成合订本,几乎是一口气读完的。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把玉米秆当甘蔗吃,在小河里摸过鱼虾,在稻田里逮过青蛙,看过连环画,骑过廿八寸自行车,听过红灯牌收音机,也看过黑白电视。在这些遥远的回忆里,对我来说,最难忘的还是与书结缘。小时候想买书,口袋里没钱;长大后能买了,却只能放在书橱里,没有时间读。小时候在煤油灯下看书,人常常融合在故事的情节之中,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又充满了英雄豪气,看得两只鼻孔漆黑还舍不得熄灯;如今退休了,有空余时间了,面对满橱的书,在明亮的灯光下,翻开书看一小会就看不清字了。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生活中人与书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