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焕灿
“九声四气歌法”是阳明先生创制的诗歌教唱之法。明中叶以来,凡是儒者,复兴古乐、古歌法,在赋诗唱词时,有一套唱诵之法,特有讲究。
阳明先生也特别喜欢吟诗,结合游历,每到一地,都要赋诗吟唱。他还喜欢吟唱“余姚腔”(越腔、越曲),在《阳明先生年谱》中即有一条记载:正德三年(1508)春,阳明先生赴谪至贵州龙场驿。“龙场在贵州西北万山丛棘中……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静一;久之,胸中洒洒。而从者(仆从)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饲之;又恐其怀抑郁,则与歌诗;又不悦,复调越曲,杂以诙笑,始能忘其为疾病夷狄患难也。”经过多年的讲授心学,他还因教学的需要,基于心学理论创制了“九声四气歌法”,作为“致良知”的重要工夫。作为唱诵赋诗的方法之一,在诗词的教唱中极力唱诵,在讲会及书院教育中得到广泛应用。抚琴歌诗一直是阳明先生讲学采用的重要方式,门人称阳明先生讲学的特点是“风月为朋,山水成癖,点瑟回琴,歌咏其侧”(《门人祭文》)。歌法,即唱诵之法。在嘉靖元年(1522)至嘉靖六年间(1527),日与弟子聚会于余姚龙泉山中天阁、山阴县伯府第,讲学、读书、亦以“九声四气歌法”教唱诗歌。
阳明先生在赣州时写有《训蒙大意示教读刘伯颂等》,认为“今教童子者,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其培植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意;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幽抑结滞于音节也”。还订立《教约》规定:“每日清晨,诸生参揖毕,教读以次。……凡歌《诗》,须要整容定气,清朗其声音,均审其节调;毋躁而急,毋荡而嚣。毋馁而慑。久则精神宣畅,心气和平矣。每学量童生多寡,分为四班,每日轮一班歌《诗》;其馀皆就席,敛容肃听。每五日则总四班递歌于本学。每朔望,集各学会歌于书院。”
这些内容既是教儿童的,也是教成人的,差别仅在于程度有深有浅而已,听讲、读书、习礼、歌诗,目的都是“致良知”“明人伦”。“九声四气歌法”是他继承前人的歌法,加以自己摸索总结的经验。他的歌法目的是和谐身心致良知,是以技入道法。“致良知”后,即可随心所欲地歌吟,做到无过无不及,即是最美妙的中和之音。
九声,是九种发声方法,分别是平、舒、折、悠、发、扬、串、叹、振。平的发声主出声,在舌与上齿之内,不大不小,无起无落,优柔含蓄,气不急促。舒的发声在舌齿间,洋洋荡荡,流动宽轩,气度广大。折的发声主入声,延于喉咙,慢慢吸纳,不大不小,无起无落,气流顺畅活泼。悠的发声从喉咙下归丹田,声音柔和,气流深长,消声之时还有余韵。发的发声豪迈,气流坦直,光明磊落。扬的发声昌大,气流铺展,襟怀畅达。串的发声,串连上一句最后一字和下一句前两字,使歌声流畅。叹的发声又浅又短,气流有剥落的微妙。振的发声平而稍微蕴含精锐,有萧索振起的意思。
歌诗的发声,以和顺为主,以慷慨为妙,尽情抒发,可以开解心中的郁结;涵泳得当,可以荡除心中的邪气秽气。歌诗的人陶冶性情,听歌的人心旷神怡,歌者和听者心神合一,这样的歌诗有营造和谐的妙用,是政治教化的根本,是心学修学的秘诀,是唱歌的极致。
四气,指春、夏、秋、冬四种用气方法。一首诗每四句分春、夏、秋、冬,每句中又分春、夏、秋、冬,即每句中前四字分春、夏、秋、冬,后三字仿照前四字分春、夏、秋、冬。分得很细,比如第四句第四字是冬天,冬主藏,已经藏到极点,即已经阴到极点,但是独阴不存,阳气不绝,好比是亥时和子时之间,这是天、地、人三才最奇妙的时候。第四句后三字吟唱中有一阳来复的意思,其中第五字发声要高,为什么呢?冬藏到极点,像冬眠的动物一样,不发高声不能振发大阴中的一点点阳气。每句中每两字一节,这样换气不急促,而显得悠扬。
吟唱第一字时,口稍微张开,发声要融合;吟唱第二字时,口张开,声音要宏大;吟唱第三字时,发声回到喉咙,意味着秋收;吟唱第四字时,发声下沉丹田,意味着冬藏。春之气要融合,夏之气要洪大,让气流通达而宣泄,这样不至于郁结。秋收冬藏,收藏天下春意藏于肺腑。缕缕不绝的余声再从丹田发出来,洗涤邪气秽气,融化渣滓,廓清心胸。
春之声稍微迟缓,夏之声迟缓,秋之声稍微紧促,冬之声紧促,四种发声和谐贯通,一年四季的气象就具备了;开口闭口之间,天地之理就具备了;幽微难见的隐秘可以知道,日月往来的规律可以明白,整个宇宙也没了什么秘密。心胸广大,自得其乐,吐气出声,像宇宙洪风;慷慨高歌,像天籁之声;活泼融洽,活泼着生生不息的天机;抑扬顿挫,成就着神秘莫测的妙道。教唱九声四气歌法时,声乐中间有器乐,器乐有鼓、锣和磬。鼓声始,锣声紧,磬声结束。听歌者不知不觉中就会融入莫名其妙的境界,仿佛来到了圣人殿堂。
阳明先生依照九声四气歌法对弟子教唱诗歌,达到和顺、慷慨,尽性抒发,解开心中的郁结,从诗中体会“良知”,用以体现“致良知”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