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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瑞安日报

最后一夜

日期: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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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0004版:云江潮       上一篇    下一篇

    送走前来吊唁的亲友,我收拾好棚架下的杂物,简单洗漱后,走到冰棺前静静地看着母亲的遗容。深深鞠了三个躬,转身躺在离她四五米远的房间里——这是我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回老屋睡觉,也是最后一次陪睡在母亲身边。只是这一次,母亲永远睡着了。

    几天前的凌晨三点十分,九十五岁的母亲安详离去。我总觉得像在做梦,事实却冰冷地提醒着,真的失去了那个可亲、可敬的人了。我和二哥两对夫妻为母亲穿寿衣时,我说:“妈妈,您为我们子孙穿了无数次衣服,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我们为您最后穿一次衣服,您安心地睡吧!”刚说了这一句,便哽咽地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平时每天要睡七八个小时的我,这几天明明累得骨头都散了架,却夜夜睁眼到天明,在这样的不眠之夜里,关于母亲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母亲是用自己的一生给我们当靠山的人。她生养了五个儿子,如今大哥七十五岁,最小的五弟也六十一岁了。我们五兄弟能平安健康地成长,不知耗了她多少心血。当年家里穷,全靠父亲每月十八元工资撑着,她却硬是凭着一双勤劳的手,把五个儿子拉扯成人。孩子多了,头疼发热是常事,每次我们生病,她总守在床边彻夜不眠,直到听见我们喊饿,才松一口气。母亲曾说,直到1963年8月我出生后,家里的日子才慢慢有了点盼头,可苦日子哪有那么容易熬啊!

    我额头上的伤疤,盛满了母亲的爱与担忧。母亲说,那年,幼小的我睡着了,她和父亲去屋外干活了,邻居四岁的堂姐想抱我下床,没抱稳,我一头撞在床杠上,额头顿时涌出鲜血。爸妈疯了似地抱着我往马屿医院跑,可当年医疗条件差,只能做一下简单包扎。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我的头肿得像个小斗,眼睛都睁不开了,趴在母亲怀里哭个不停。她就那么抱着我,父亲在一旁急得直打转,两人轮换哄着,几乎没合过眼。第四天去换药,医生刚解开绷带,伤口突然喷出血来,连医生都慌了神,父母的脸瞬间白了。后来那伤口裹了七天七夜,额头两侧的肌肉发炎、溃烂,是母亲一勺勺喂水、一遍遍擦身,帮我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

    邻居叔叔昨天还念叨,大哥小时候患痰厥病,每次发作都吓得人魂飞魄散。那时父亲在外工作,全靠母亲半夜里喊邻居帮忙,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医院。

    197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开始。三哥刚入伍一个多月就随部队进入一级战备,他颤抖着手写好遗书交给部队,随即开赴前线。母亲白天打听前线消息,夜里就坐在床上对着煤油灯发呆,嘴里一遍遍念着“平安回来”。直到听到三哥安全归队的消息,她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那晚是她那段时间睡得最沉的一觉。

    今晚,我们夫妻守在母亲身边。深夜,我起来两次查看,好像这样就能确定她还在。看着母亲安详的脸庞,心中满是感激与不舍,每一秒都如此珍贵。

    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陪伴在您身边了。往后,我会带着对您的感恩之心好好地生活。只是这世上再也没人等我回家喊一声“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