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正中长了个火疖子。
起初,它只是个小肿块,五毛钱硬币大小,红红的、硬硬的,按上去还有些酸疼。我并未多想,以为头一晚熬夜码字,蜷在椅子上打盹时被哪只毒蚊子亲了一口,草草涂了些紫草膏后,便匆匆出门上班。
孰料,这小肿块跟抢了膨胀红包似的,一天下来,已成异军突起之势,高耸、圆润,表皮锃光发亮,活像电视剧里二郎神的第三只眼。我虽有疑虑,暗忖本地蚊子决计不会毒辣如斯,莫非是只洋蚊子?但工作繁忙,加上搬家日期渐近,俗务缠身,遂决定再拖拖——左右不过一个小包,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很快,它给了我回应:次日起床,肿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变本加厉地朝我眼周扩散开来。尤其山根处,宛如打了一针肉毒杆菌,鼓胀饱满,放金庸小说里的话,高低是个内力雄浑的外家高手卖相。
因为既没发烧,也无其他异样,我便顶着脑门上的包继续上班去。同事们也终于察觉到它了,告诉我,这东西应该是火疖子,得去看医生。我自是从善如流,立马去了医务室。医生确认它是个火疖子,给我开了盒头孢呋辛酯片跟一管百多邦莫匹罗星软膏,嘱咐我内服的早晚一片,外敷的厚涂肿包。
本以为从此无虞,静待化脓即可。不承想,这火疖子的性格竟也随了主人,是个不服输的叛逆性子。一夜过去,它挑衅似的肿成了小山丘。我尝试皱眉,发现两条眉毛纹丝不动,且眉心肿胀、皮肤紧收,以至于它们纷纷呈四十五度角斜上竖起的姿势。妻子虽然担心,但终于忍不住吐槽:像阿凡达。
忍了半天不见好转,没奈何,告假去人民医院找专业的皮肤科大夫。大夫也无新的高明见解,只不过将口服头孢改成了吊瓶输液。一针下去,果然眉心如释重负,我也轻快起来,以为它不过尔尔、不堪一击,便抓紧时间赶回单位上班。
殊不知,这火疖子是个懂兵法的,退避三舍只为蓄力暴击。
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我睁眼却感觉上下眼皮都黏住了。打开手机自拍摄像,发现火疖子给我的脸来了个十面埋伏!内侧上眼皮肿出了一个小米粒,把三分之一的眼睛覆盖住了,眼袋和脸颊也一同遭殃,肿得仿佛刚被人胖揍过,以至于鼻子被挤压得又短又高。假如火疖子能化形,它此刻的形象绝对称得上是趾高气扬。
更让我害怕的是,起来走了几步居然有些踉跄,脑子昏昏沉沉的,有晕眩感。一问DeepSeek,告诉我说可能会造成颅内感染,有生命危险,建议赶紧就医。
这下子,工作也好、搬家也好,全都抛之脑后了。可见,所谓的忙,在真正的健康问题前不堪一击。紧急请假,让妻子开车送我去温州求医。护士看着我,明显一副“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的憋笑样子,估计见多识广的她也罕见这样一张被火疖子肆虐过的脸。
好在,虽然模样可怖,但并无生命危险,静养一阵,密切观察是否有发烧等不适症状,再继续挂针吃药,换成鱼石脂软膏外敷催熟疖肿即可。那一刻,“虚惊一场”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词在我脑海迅速闪过。两天后,当额头的疖肿化脓爆裂开来、脓水喷涌出来时,我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落地。
看着镜子中已经消肿大半的脸,以及额头正中宛如开了天眼般的火疖子,我惊觉:这是命运在我额头上留下的枪眼。而劫后余生的人无疑是有福的,再想到即将搬家,在全新的地方开启自己的人生中后半场,我更确信冥冥中有个指引在暗中提醒。
于是,苦恼已久的乔迁对联也水到渠成:一程风雨开明境,几度春秋启远图——福满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