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厉勇
现代人,在钢筋水泥浇筑的空间里待久了,估计就会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些人宅个几天,就觉得浑身长了厚厚的霉,身体长出了触角,急切地想出去逛逛,让热情的阳光把发霉的身体晒一晒。或者哪怕做点体力活,出出汗也好啊。
春天是这样一个让人蠢蠢欲动的季节,撩拨得人心痒痒。手机百度自动推荐里,总会冒出江西一个叫农村橙子的妇女的视频。最近,阳光明媚得像一道瀑布,倾泻而下。看她和弟媳去山上,钻进密林里拔野笋,那场景对我来说真是久违的熟悉。她形容拔笋的声音像放鞭炮一样——叭,叭,叭,简直太好听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和弟媳拔了几十斤甜笋,抬着簸箕满载而归,她俩满脸通红又带着笑容,以及那不断从心底爆发出来的“哇哇”声,都说明她们很兴奋。视频结尾,农村橙子还不忘说,过几天还要和弟妹来这里拔笋,拿个装起来更方便的麻袋。
想起小时候的春天,读小学时,学校给我们定下采茶任务,总有10天半个月,我们不用上课,只需到山上一整天一整天地采茶。学校后面便是茶山,顽皮的男孩,看天没下雨,不用老师下命令,他们早早就跑到茶山上。热情高涨的他们兴奋的是不用上课,可以在山上一边采茶,一边尽情玩耍——采两朵映山红尝尝味道,像风一样跑来跑去。乡下孩子毕竟野惯了,在茶山上撒开脚丫,由着性子,采多少茶对他们来说,是其次的,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又怎样?
每到采茶时节,妇女和小孩们便聚集在茶山上,穿梭其间,手指上下舞动。这时候的太阳已经蓄满了热力,人们纷纷甩掉了外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臭汗,脸晒得黑黑的,却还露着舒心的笑,说说笑笑的声音被风传得很远。
在茶山上弯腰低头采了一整天茶叶后,有些勤快的妇女见茶山上随处可见的蕨菜,一根根,似乎刚从土里钻出来,鲜嫩着呢。即便再累,或者说,春天的妇女们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要趁着春天用掉。她们便在结束了一天辛苦的采茶工作后,随手在山上采蕨菜。动作快的,只需不到半个小时,晚餐就多了一道时令的蕨菜。吃不完的,还晒干储藏起来。
乡下的妇女,一到春天,似乎总喜欢往山上跑。这个时候,山上的野笋也已经冒出来了。不采茶的日子,妇女们不顾辛苦,穿过密集的灌木丛林,把新鲜肥美的野笋也拔些回去——都是手指粗的,不采就老啦,用肉或者雪菜炒,一家人围着这盘野笋停不下筷子,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记得邻居家的男主人,总是把一大碗饭一股脑儿倒在剩下的一点野笋雪菜里,三两口就扒完了一大碗饭,还故意夸张地舔干净盘子——真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眉飞色舞的样子说明他吃得有多尽兴,他还故意在我们面前开玩笑:“瞧,这碗不用洗了。”
小时候,我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山上采野笋,最怕的就是,眼前出现一条游走的蛇,伴随着悉悉簌簌的声响,我的心跳立即加快,如一面鼓在敲打弱小的心。不等蛇溜走,我已经先被吓得把目光收回,停下脚步,等平息自己的心情,看蛇一点点钻入树叶中。我才远远地绕着走,所以,我总是落在后面,采他们遗落的笋。
哥哥姐姐,以及村里的妇女们,都很能干。一个下午的工夫,就能把一个篮子装满粗粗细细、大不不一的各种野笋。他们将满满的收获拿回家。每个母亲像过节一般高兴,一家子立即围坐开来。把一篮子笋摊开在地上,母亲会用菜刀在每一根笋尖头斜切一刀。而剥笋的人,不像剥自家种的大笋,从底下往上剥,而是一律从尖头往底下撸。顺序掉了个,剥起来,抽丝剥茧般,笋的外壳,在食指的缠绕下,整个节节败退。一遍一遍重复,一根青绿如玉的小笋,只需要手指缠绕两次,便如一个美人一样,几秒钟内被迅速脱掉了笋壳,被放进了脸盆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自己种的笋味道本来就鲜,野笋则在这基础上还要鲜得多。无论是采集,还是剥,甚至是烧,这环环相扣的每一个环节,乡下人都充满了无穷的野趣。野笋吃到嘴巴里,还加了一种体力劳动带来的自食其力的幸福感。这些都是大自然赐予乡下人的野趣。
诗人谢惠连云:萧疎野趣生,逶迤白云起。野趣,是每个人生活里少不了的意趣。脱离了这点野趣,人和空壳有什么区别,失去了生命的生机和灵魂的放松。
城市里的人们,总是趁着节假日,去公园、湿地、田园、景点等,野外聚餐烧烤啊,钓鱼啊,水果采摘啊……名目众多的活动,不都和乡下的采茶、挖笋等劳动,是一样一样的嘛,都在体力劳动里寻觅和回归野趣。
即便是人工营造的野趣,也别有一番滋味,一周工作下来郁积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因此,适当的体力劳动不仅让人们重拾了野趣,而且心里也释放了压力,多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