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遐
例十六:
二月春田菜蕻长,旋看麦绿菜花黄。
翠条攒夹含纤子,油趁南风到处香。
(清·范观濂)
例十七:
晒板官捐记改钤,私盐本即是官盐。
官廒费缺将盐拒,贩鬻仍惊禁令严。
(清·宋梦良)
例十八:
秘色瓷佳溯昔朝,柴窑为号又官窑。
上林湖畔今耕凿,尤掘遗珍似乍烧。
(清·宋梦良)
传统社会里,农业收成决定人们的生活水平,农业民俗以保证农业收成为核心目的,寄托了农民对幸福的企盼。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耕仪式成为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组成部分,祭天、祭祖、拜龙王、祭神,成为农事活动的重要内容。《三北竹枝词》中多有描绘农事活动、节庆历法、祭祀仪式、农具使用、丰收娱乐、农谚等农业民俗为主的诗歌。以节庆历法为例,三北除了传统节日,如元宵节、端午节、重阳节、除夕等有许多描述外,还有许多和农事季节性特征相关联的农时节令知识,通过二十四节气歌和农谚,反映了季节寒暑变化和农耕时令,提示相应的农事规律,有些农谚反映了农耕各环节的操作技术和经验。
例十九:
趯趯群蝗野外娇,火攻先夜试元宵。
世间蟊贼知多少,安得田中尽付烧。
(民国·谢翘)
例二十:
清明艾饺端重粽,重九花糕论担挑。
只有年糕时节早,摊头摆列小春朝。
(清·翁忠锡)
例二十一:
炉香供养灶君堂,除夕家家庆接光。
守岁何曾留住岁,空烧红烛一斤长。
(清·宋梦良)
例二十二:
清明浸种遍穷乡,谷雨家家竞撒秧。
百二十天新稻熟,割来翻种不胜忙。
(清·宋梦良)
例二十三:
田家耕植准天时,处暑栽荞听鴂啼。
白菜种毋逾白露,秋分秋稻出头齐。
(清·宋梦良)
生活民俗是人民衣食住行的真实反映,三北的生活民俗丰富多彩,体现了当地人民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传统,其服饰、饮食、居住有其自己的特色。人生礼俗和特色美食尤为特出,民国谢翘《泗门竹枝词》就婚丧礼俗专门作了三十首,从说媒、问卜、聘礼、节礼、嫁妆、迎娶、催妆、上轿、拜堂、入洞房、吵房等婚事程序写到丧事时女儿捧头安脚、接到丧报时姻亲家里摔瓦片、灵堂做佛事、出丧、木椟入祠堂、做七、到百岁阴寿止。现仅就婚、丧各举两例。
例二十四:
百两盈门宝扇开,玉人何事尚低徊。
催妆笑听伴娘说,只待哥哥抱出来。
例二十五:
新娘燕尔乐陶陶,才破题儿第一遭。
只恐夜深春泄漏,明朝预备吵房糕。
例二十六:
昊天圈极哭全堂,又是谁家值大丧。
生女原来无别用,捧头安脚两相当。
例二十七:
七七争传冥府游,人间迷信几时休。
谁知大暮无穷尽,地老天荒鬼也愁。
三北地区依山傍水,北部漫长的海岸线滩涂资源十分丰富,盛产各种小海鲜,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营养价值高,是当地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清范观濂《山北乡风集》写到的小海鲜就有几十种,而清谢辅绅的《蛟川物产五十咏》有三分之二竟然是写海产的。中部土地肥沃,有众多的湖泊和河道,有良好的自然环境和丰富的水资源,可谓是鱼米之乡。南部丘陵为四明山余脉,山林资源丰富,盛产杨梅、毛竹、茶叶等物,也丰富了居民的菜篮子。此外,三北的特色小吃,热情好客的秉性在竹枝词中也有反映。
例二十八:
澄澈秋江蟹簖多,持螯风景乐如何?
莫嫌海角无滋味,箬鳎梅鱼满案罗。
(清·沈崶)
例二十九:
蟹糟虾酱户兼储,夏蛤冬蛏味莫如。
更有随时供口腹,桃花吐铁桂花鱼。
(清·宋梦良)
例三十:
清明已熟猫头笋,谷雨初收雀舌茶。
最是山村闲荡少,任教开落杜鹃花。
(清·余江)
例三十一:
秋老园蔬苋菜枯,绿茎寸断白盐铺。
异香一种酸咸味,厌食膏粱味自殊。
(民国·谢翘)
例三十二:
家家红柬共相邀,兼味无多饮浊醪。
差喜杀鸡为黍外,登筵还有炒年糕。
(清·胡杰人)
四是对商贸活动的刻画。
之所以把商贸这一块从上文的民风民俗中单独列出来,是因为当时三北的商品经济已经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分离出来,成长为一种新的经济方式,农业、手工业和商业紧密相连,此时的三北已经充满了商品经济开放的活力,不仅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更有连成片的十里长街。哪怕是深更半夜,还有织机纺车声。到了收获季节,丰富的物产引来南来北往的商人。而靠近上海大都市这个地理上的便利,不仅让物产销往外地,商业资本的流动已经不局限于本地,也让乡里人、海里人走出农村,奔向大城市。
例三十三:
航船日过镇龙桥,好趁梅林早晚潮。
拆兑带来南北货,夜深也把店门敲。
(清·童谦孟)
例三十四:
乡民多半习沪商,十日往返信客忙。
听得庄船初到埠,争先个个问银洋。
(民国·谢翘)
例三十五:
越鸡特产最知名,满载船头共远征。
不用途中愁寂寞,夜来咿喔报三更。
(民国·谢翘)
例三十六:
滨海棉花岁获丰,一担晓趁五更风。
塘头竞设摊头市,新盖茅椽几把蓬。
(民国·谢翘)
例三十七:
今年豆麦积纷纷,减价何曾远客闻。
忽报外洋船已到,一时飞涨两三分。
(清·谢元寿)
除了描写商贸的繁荣,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对生意经的描绘。有商人为了增加营业额不得不把货物赊给买家的无奈,也有商人为了利益采取某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来坑蒙拐骗。清童谦孟的《龙江竹枝词》中写到许多这样的事例。
例三十八:
端阳腊月与中秋,店帐每逢三节收。
六底铜钱九五扣,银洋照府有抬头。
例三十九:
一笼鸡鸭一笼鹅,随带糠团意若何。
岂是饥禽须饱饲,赚人应在秤头多。
例四十:
永茂西边合义东,东西两店主人同。
得来垄断收罗计,花米都从暗地通。
五是三北女性形象的刻画。
三北女性具有吃苦耐劳的品质,从《三北竹枝词》可以发现当地女性几乎全程参与了家庭的生产生活事务,对家庭的贡献毫不逊色于男性。她们不仅要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在日常生产生活中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享有较高地位。清范观濂专门就女工纺织写了七首诗,从晒捡棉花到纺纱织布卖布,另外也有许多作者写到妇女织布养蚕补贴家用、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情形。除了表现妇女吃苦耐劳品质的诗歌外,也有很多作品写到妇女的衣着打扮,颇有情趣。
例四十一:
萧萧络纬动鸣车,一夕秋风拂鬓斜。
织女黄姑相见后,灯前齐纺木棉花。
(清·张羲年)
例四十二:
民租秋入惯输棉,乡妇缫丝惯织缣。
人说鱼盐擅东海,湖村不但富鱼盐。
(清·姚朝翙)
例四十三:
农忙时节各乡同,既雇长工又短工。
不暇梳妆怜馌妇,午餐首尚似飞蓬。
(清·宋梦良)
例四十四:
收获春花萱麦兼,金条铺路雪飞檐。
一般打具名耞子,烦到新娘妙手纤。
(清·范观濂)
例四十五:
打鱼撒网湖上船,夹岸垂杨湖上烟。
渔娘插鬓好花朵,露吐桃英一蒂鲜。
(清·叶元墀)
例四十六:
阿郎城里卖烧柴,走遍东西几埭街。
见否城中诸妇女,雨天大脚也穿鞋。
(民国·蛰蚕)
例四十七:
年来士女慕时风,浅色衫裙饰忌浓。
四季衣衫皆竹布,西瓜皮帽好过冬。
(清·宋梦良)
六是对爱情和家庭生活的描写。
其实在《三北竹枝词》中,涉及到爱情题材的竹枝词总量并不多,但我私心认为这些作品不能因为占比不大而忽略。竹枝词鼻祖刘禹锡根据巴蜀地区的民歌创作新词,多写男女爱情和三峡风情。其中,对爱情的描写尤为细腻动人,充满了民歌风情。三北竹枝词这类作品也表达出对爱情的向往或者对爱的忠贞,更有恋人或夫妻之间相处的温馨。
例四十八:
好牵芡菜荡湖波,玉手纤纤采孰多。
笑剥鸡头郎试看,比侬肌肉白如何?
(清·陈继聪)
例四十九:
郎言薄命是红颜,不惜街头算命钱。
妾命不如郎命好,郎心争似妾心坚。
(清·翁忠锡)
例五十:
溪桥转角是侬家,矮矮泥墙向北遮。
忙过清明又谷雨,郎来正好吃芽茶。
(民国·蛰蚕)
例五十一:
人世风波到处悲,喜侬不作望夫台。
树头月出炊香饭,郎担桃花吐铁来。
(清·潘朗)
七是对教育的重视。
《三北竹枝词》中也记录了大量和教育相关的文化现象,主要涉及了儿童的启蒙教育,从中可以看到清代至民国三北的教育机构包括私塾、社学、义学等,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教育状况和文化水平,以及家族对人才培养的重视程度。
例五十二:
祠堂义学设西厅,新助学田百亩零。
土地神通真广大,一村童子尽横经。
(清·童谦孟)
例五十三:
书院重兴复建台,文昌阁上学师来。
每逢十一扃门课,多少生童各斗才。
(清·沈崶)
例五十四:
海滨里塾亦延师,化雨春风未可施。
但把村书严课读,聱牙遍听比邻儿。
(清·胡杰人)
例五十五:
芝兰子弟擅英髦,六岁开蒙喜气高。
合是宁家贤相宅,外婆先贺状元糕。
(民国·谢翘)
八是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和讽刺。
《三北竹枝词》中有很多作品通过对各种陋习的描写,对丑恶现象进行针砭和揭露,承担了社会批判的功能,反映了诗人对当时社会焦点问题的关注和深刻认识。一类是揭露官场腐败的,表达了对封建官场的不满和批评。一类是讽刺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和压迫。一类是批评不良社会风气,如迷信、赌博、鸦片等,呼吁道德回归。
例五十六:
出入公门破钞同,年终衙役打抽丰。
扛箱礼物非虚假,金腿膻香福橘红。
(清·宋梦良)
例五十七:
沈家新妇好容颜,竹柏贞心生命艰。
千载一碑眠路侧,只须坏土重湖山。
(清·叶元墀)
例五十八:
几百花钱桌上堆,头家诱局小樁推。
两行红烛边天晓,犹把骰盆色子催。
(清·童谦孟)
例五十九:
妙绝无如鸦片烟,半人半鬼半成仙。
难将神物从头问,除把天机少转旋。
(清·范观濂)
例六十:
豆麦芃芃谷茁芽,本来大利属农家。
于今北陌南阡望,好地都栽罂粟花。
(清·沈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