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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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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慈溪日报

英舰风鸢号覆没记

日期: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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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2版:海地文脉       上一篇    下一篇

  舟山是我国第一大群岛,地处中国大陆海岸线中心。明嘉靖年间,葡萄牙海商占据舟山群岛的六横岛,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自由贸易港——双屿港,被誉为“十六世纪的上海”。此后的英国紧随葡萄牙、西班牙步伐,不断探索由海路至中国的航路,把舟山视为最重要的贸易良港。英国早已对定海有觊觎之心,1700年10月11日,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舟山定海开设商馆,以期开创对华通商的新局面。1793年,英国派出的第一个外交使团向乾隆皇帝提出的六项请求,有二项就是要求在舟山贸易经商和驻扎居留。据《英国陆军史》载:“1840年6月21日,远征舰队抵达澳门外海。舰队共有军舰16艘,载炮540门,武装轮船4艘,运兵舰1艘,运输舰27艘,各兵种陆军4000余人,包括两个英国联队。”英国远征舰队抵达广东海域后,首先封锁珠江,扣留商船,然后仅留下4艘中小型军舰和1艘汽船在珠江口,主力舰队于6月24日北上,意欲占领舟山定海,以此为据点发展对华贸易。

  1840年7月5日下午2时,英军首先向定海道头发动炮击。定海总兵张朝发率水师迎战失败。县令姚怀祥率领军民抵抗,终因寡不敌众,于次日凌晨在定海东门被装备精良的英军攻陷,姚怀祥在城北投梵宫池殉国。定海失陷后,朝廷震动,道光皇帝大吃一惊,痛斥“浙江水陆营伍之废弛不问可知。区区小丑胆敢如此披猖,文武大吏即张皇失措,平日岂竟知养尊处优耶!”将巡抚乌尔恭额、提督祝廷彪革职议处。另派两江总督伊里布为钦差大臣巡视浙江,刘韵珂为浙江巡抚,调福建提督余步云为浙江提督,会同筹划反攻。

  英军占领定海后,留下部分兵力和军舰驻守,大部分军舰继续北上天津。7月10日,英军宣布封锁宁波及长江口,派遣“康威”号、“阿吉林”号、“青春女神”号、“风鸢”号等舰船在长江口、杭州湾探查、测量,并四处进行劫掠。

  1840年9月l6日(农历八月二十三日),英舰“风鸢”号因吃水深,在长江航道容易触礁搁浅,于9月12日被命令返回舟山。由于时值杭州湾大潮汛,船员多患有痢疾,“风鸢”号误入杭州湾,在颠簸漂流中陷入沙涂覆没,英军船员除个别淹死或企图抵抗被刺死外,皆被俘虏。

  关于“风鸢”号英舰覆没、英军船员被俘,各方志文献皆有所载,但所记大有差异。

  光绪《余姚县志》卷十二“兵制”载:“道光十九年己亥……夏六月,有夷船入胜山港搁礁陷潬。邑人集丁壮奋往截拏,获其酋长二十五人,献俘于宁郡总督行辕。后督师裕谦以时方议和,悉以俘归之,而赏典不行。”

  民国《余姚六仓志》卷十九“灾异”载与光绪《余姚县志》相同,唯时间误记为“(道光)十九年六月”。《余姚六仓志》另在卷三十三“列传-沈贞”载:“庚子(道光二十年即1840年)八月,夷航海泝浙江上游风漂悬泥山侧,将掠海上诸卫所。寻获伪女官头目廿十人,同三山巡检李凝宇上其事。”

  参与截俘英军的浒山所沈贞,在其著作《半读书屋笔谈》中记载:“北海中有沙礁一带,西起上虞,东迄观海卫。潮涨则没。己亥(道光十九年即1839年)夏六月,夷舟自甬东绕出悬泥长墙间,将攻杭越。夷舟为沙礁所坏,驶近岸而岸皆陷涂。次早,舟已平沉泥中。夷酋登桅求救,适土人载卤过此,跃下夺一艇内渡,数十人剽食民舍。适三山巡检李凝宇集绅士筹备御策,予曰‘夷所恃者轮舟巨炮,今失其长技,擒之易耳!’遂集渔户灶丁千余人,围而缚之。其一酋绝有力,魁梧而黄发,取巨木丈余者,舞而格斗,众攒矟刺之毙其。一女酋,余多黑奴,共获夷二十三人。李上所俘于邑,令囚解宁郡,会裕谦方与夷议和,尽以俘归之,邑人惋惜。”

  光绪《慈溪县志》卷五十五“纪事”则记载:“二十三日,余姚胜山头(按:胜山隶余姚县,距观海卫二十里。原本作观海卫筍山头者误),居民获英酋四人。时经略已有议扶之意,悉送还焉。”

  而笔者查阅光绪《上虞县志》卷三十五“武备志”,关于此事件的记载则曰:“道光二十年八月……夷酋伯麦据定海数月,辄纵洋艘四出游奕,遂绕后海侵上虞界。有五桅大船驶行近夏盖山,触石礁船破。邑团董杨光普同沥海汛把总倪永,统众擒白夷一人(称国戚)、黑夷三人、夷妇一人(装饰甚盛,称彼国三公主),脚船一只,上县献俘。令龙泽澔械送宁波(案:此事去今继五十年,邑人目睹者言之甚悉。中西纪事作余姚,系传闻之误)。”

  现存宁波清代的两部府志为康熙《宁波府志》三十二卷、雍正《宁波府志》三十六卷与道光《会稽县志》二十六卷,皆编修于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前,自然无夷舰覆没、英军被俘记载。笔者查阅1997年版《绍兴市志》“大事记”与“军事卷”,可惜亦无抗击俘获英军记载。新编的1995年版《宁波市志》“大事记”倒是记载:“1840年9月15日,英舰风鸢号窜入杭州湾,在余姚胜山头外陷涂搁浅,英兵夺渔船逃生,三山巡检司李凝宇会同士人沈贞等领千余乡人围捕,毙1人,俘23人。18日,盐民胡承锦等又擒获5人,均解赴宁波。”《宁波市志》2027页“战事”所叙与上基本相同。

  上述六部方志笔记所载事件皆为“风鸢”号英舰陷涂搁浅,大清军民俘获英军之事件。但是,事件记载各有不同:一为时间互不一致,沈贞《半读书屋笔谈》所记时间明显有误,导致后来引用的光绪《余姚县志》与《余姚六仓志-灾异》均提前了一年两个月;二为事件地点不同,光绪《上虞县志》记载的夏盖山与其他方志所载的胜山港或悬泥山则大不相同;三是可能因方志笔记作者沈贞未亲眼目睹过“风鸢”舰,而记载为夷船、夷舟,光绪《上虞县志》把载重量281吨的双桅帆船,误写成五桅大船;四是俘获英军人数和性别不相一致,光绪《余姚县志》“获其酋长二十五人”,《余姚六仓志》“获伪女官头目廿十人”,沈贞《半读书屋笔谈》“一女酋,余多黑奴,共获夷二十三人”(所记一酋舞而格斗,亦系道听途说,或仅凭个人想象),光绪《上虞县志》“擒白夷一人、黑夷三人、夷妇一人”。最令人困惑的是光绪《慈溪县志》仅记为“获英酋四人”;五是关于献俘宁郡,时值督师裕谦与夷议和,被尽以放归,则有误解。时任两江总督、钦差大臣,负责进剿英军、收复定海的为爱新觉罗·伊里布,而裕谦于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十九日(1841年2月10日)才被任命为钦差大臣。

  2010年,笔者偶然间得知“鸦片战争档案”中有关于慈北观海卫军民抗击“风鸢”舰英军的史料,便在出差北京时,去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查询,得到《钦差大臣伊里布奏报英船直逼口岸,兵勇击胜俘获情形折(道光二十年九月初三日朱折)》复印件,后又购买整套《鸦片战争档案史料》。该奏折详尽地报告了“风鸢”号英舰“直逼口岸,业经文武员弁督率兵勇,分路痛剿,击沉船只,抢获炮位,并生擒夷匪多名”之经过。鉴于奏折太长,笔者简录如下:

  “本年(道光二十年即1840年)八月二十等日,夷船驶入慈溪、余姚等县内洋,直逼海岸,经该府县等分头剿击,擒获夷匪多名。奴才接据禀报,已于二十六日附片奏明在案。查此案先于八月十九日夜,据宁波府知府邓廷彩面禀,探有夷船数只驶入慈溪县观海卫洋面寄碇。”伊里布与浙江提督余步云认为:“该(观海卫)处系腹里内洋,近接绍兴府属之余姚等县,现在浙省重兵分驻镇海一带,该处虽有兵勇防堵,而势较单弱,该夷既在彼停船,其心叵测,诚恐阑入(浙东)内地。”是夜,伊里布即令宁波知府邓廷彩会同江苏候补知府黄冕、试用通判孙逢尧等十六位候补、试用官员,会同革职随营效力的原巡抚乌尔恭额、调守镇海的江苏狼山镇总兵谢朝恩和安徽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率领百余名兵勇星夜驰往观海卫。慈溪县知县蒋锡孙也闻信赶至,一百多名兵勇、乡勇悄悄埋伏在向头山(今为营房山)抓倭岭外泥牛塘白腊礁后严阵以待。“见五桅夷船一只在洋停泊,其舢板船二只业已驶至岸旁,夷众蜂拥登岸。遂督兵勇奋力迎击,当在岸边用长矛戳毙夷匪七人,生擒白夷四名,其余各夷登舟逃逸。五桅夷船驶拢应援,开炮轰击,因正值大风,该舟簸荡不定,施炮无准,遂带同各船转舵西驶。”

  观海卫向头山虽修筑有墩堠,并增配红夷大炮,但与“风鸢”舰有效射程1500米的卡龙舰炮相比,清军红夷大炮既笨重简陋又难以调节射角左右高低,射程仅有三四百米,并且易爆膛炸裂。所以,面对一千余米外的“风鸢”舰,清军根本难以抗击。

  “风鸢”号英舰见观海卫向头山一带防卫甚严,遂带同二艘舢板艇向西边余姚胜山方向驶去。钦差大臣伊里布在奏折中描述:“时余姚县知县汪仲洋会同县丞孙应昭、三山司巡检李凝宇、城守营把总马锦龙、浒山汛外委沈贞等,在利济塘地方防堵。汪仲洋令巡船两只出洋哨探,并以该处塘边均属软沙,夷船入水甚深,若驶入沙涂,势必陷住。谕令如与夷舟相遇,致被追袭,即设法诱令近塘以便攻剿。是晚夷舟由慈溪驶至,见吾巡船配兵稀少,即向追逐。巡船当往塘边逃避,夷众不识地利,仍向尾追至软沙之上,船果被陷。该夷先尚施放枪炮,至二十一日早(9月16日),该船愈陷愈深,各夷张皇失措。该员弁等即督兵勇,驾坐小舟驶近其旁,跃入舱内,生擒夷匪二十二名,内二名因伤重旋即身死,余夷或跳至舢板船逃窜,或落海淹毙,兵勇在船内起获铜炮二门,其余各炮因船没水中未经起出。”

  “风鸢”号在大潮激流中即将覆没时,有5名英军跳上二舢板艇逃窜。伊里布在奏折中曰:“旋又据上虞县知县龙泽澔、会稽县知县许发和禀称……二十三日辰刻,见夷船二只由东驶至。该县等与各员弁分督兵勇,开炮抵御。一船当时逃窜,一船被溜水所逼直入内港,经两县兵勇用枪炮击毙十余人。倪涌即带兵跳入夷舟,拿获夷匪四名,夷妇一名。倪涌与会稽兵勇擒拿者三名,上虞兵勇擒拿者二名,并将该船及军械船具一并获住。”上虞县知县与会稽县知县所禀报的拿获夷匪之处,一在上虞县踏浦港夏盖山(今为绍兴市上虞区盖北镇夏盖山村),二在会稽县沥海所(今为绍兴市越城区沥海街道)。从姚北胜山外至上虞县夏盖山,海上行程约为50公里。从上虞县夏盖山至会稽县沥海所,内河行程距离约为16公里。

  经过反复审讯,伊里布在折中奏曰:“余姚县所获之助治嗲唎在英吉利国官职较大,系属头目……据助治嗲唎供称,该国大帮船只多聚定海,各头目又分坐兵船在浙江、江南各洋面游奕窥探,伺机抢掠牛羊。八月十九日(9月14日),伊乘坐大船并带舢板船驶至慈溪洋面寄碇。次日令各夷分驾舢板登岸,被官兵生擒戳毙多名,伊救援无及,驶至余姚,又被巡船诱入沙涂,船身陷住,以致就擒。至上虞、会稽拿获之啲咭唎斯(舰长道格拉斯George Douglas)等男妇五名,系由余姚逃亡。质之其余各夷,供亦相同。”

  在道光二十年九月初三日《钦差大臣伊里布奏呈被获英人姓名年籍脚色清单折》中,伊里布详列了俘获的英军人员姓名、籍贯、年龄、职务(职业)。其中,在观海卫擒获解送宁波府的有英咭唎·哩等4人,在余姚擒获解送的有助治嗲唎(约翰·李·斯科特)等19人,在上虞擒获解送的有龛嘟喇等2人,在会稽擒获解送的有舰长啲咭唎斯(道格拉斯)、原船长夫人晏嗱哪布(安妮·诺布尔Anne Noble,时年26岁)等3人。“风鸢”舰中除了淹死、戳毙之外,解送宁波府总督行辕的共为28人。这些英军俘虏,在伊里布与英方交涉交还定海的谈判中,曾成为清方最重要的谈判筹码。为此,伊里布对被俘的英人给予优厚待遇,不仅不加拷打诛戮,反而待以酒肉,并派人服侍。在反复交涉中,英方答应交还其占领的定海,但要求释放关押的战俘。伊里布同意将抓获的俘虏,除病死4人之外,均予释放。1841年2月24日,清军从英军手中接管定海城,25日英国远征舰队撤出定海南去。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沦陷的定海告以收复。

  其中,“风鸢”号英舰原船长夫人安妮·诺布尔是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大清俘获的唯一一位女性俘虏。因后来在舟山被俘的英军上尉安突德,擅长绘画,其被审讯交代时绘有英国皇宫、伦敦地形、英国女王等图,可能安妮·诺布尔与所画的英国女王太像,以致误认为系英国公主。光绪《上虞县志》就把安妮·诺布尔讹记为英国三公主,民国初年北京大学的教本《中国近百年史要》也讹称她为“女酋,系英皇第三女也。英将许还侵地,请还女酋”。

  宁波的水银先生在《英国女俘安娜的传奇》文中分析,日本弘化丁未年(1847年),安妮·诺布尔被俘事件,通过往来于中日之间的浙江商人传到日本,在日本《阿芙蓉汇闻》卷三中被以讹传讹虚夸报道:“尹(英)夷不谙地理,妄放大炮,因势搁浅,船破沉水。恰得数万居民追逼厮打,寡不敌众,放下小船逃去,止生擒廿一人。内有女人,极其骁勇,被她打折枪刀数十根,乃知此女尹夷国第三公主也。”嘉永二年(1849年),日本印行的五卷本《海外新话拾遗》,其中有一幅插画叫“女将勇战之图”,更是极尽虚夸了安妮·诺布尔作战之神勇。

  伊里布的奏报虽对战绩有夸大,但基本还原了“风鸢”英舰在杭州湾南岸各地浅滩遇袭、覆没、逃窜、被俘的全过程。

  “风鸢”号英舰中有一位叫约翰·李·斯科特(John Lee Scott,伊里布奏报中的助治嗲唎)的水手,被俘后在宁波关押了五个月,获释返回英国后,于1841年写了本自传《关于风鸢失事后中国近期监禁的叙述》,2010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书中主要讲述了他在“风鸢”号英舰覆没后被俘和监禁的经历。笔者从网上获悉并下载了英文全书,并不嫌烦琐,用软件逐段翻译成中文。“风鸢”号英舰原船长夫人安妮·诺布尔回国后也曾写过系列回忆书信,后汇编成《风鸢舰的丢失》,在《中国丛报》报刊发表,所述与斯科特的回忆基本相一致。

  根据斯科特与安妮·诺布尔所述,“风鸢”号双桅船,属英国纽卡斯尔城T·W·史密斯先生所有,船长约翰·诺布尔航海经验丰富,原计划航行五六个月即返回英国,所以还带上了已有四个月身孕的妻子安妮·诺布尔。1839年10月16日,“风鸢”号满载波尔多葡萄酒从法国波尔多港前往非洲毛里求斯。1840年1月中旬抵达毛里求斯卸下葡萄酒后,又装载了一批非洲特产前往南印度东岸马德拉斯城。1840年2月末,“风鸢”号驶抵马德拉斯城不久,被英国政府征用,由英国驻印度皇家炮兵团接管,船甲板加装两门舰炮,作为英国远征军的运输舰。7月1日凌晨,“风鸢”号随英军旗舰“麦尔威厘号”离开澳门洋面,北赴舟山。7月6日,在英军已占领定海的当天,“风鸢”号驶入定海内港。

  8月上旬,“风鸢”号又加装了几门威力更大的舰炮,由炮兵连中尉道格拉斯担任舰长,北上长江口,为封锁并测量航道的英军分遣舰队运送物资。“风鸢”号共有船员35名,除道格拉斯中尉外,另有12名海军陆战队员,船员有原船长约翰·诺布尔一家三口及大副维特、水手约翰·李·斯科特等22人。9月12日,“风鸢”号舰长道格拉斯中尉接到返回舟山定海的命令。经过在长江口一个月左右的航行,多数船员染上了痢疾,其中1名海军陆战队员和1名船员因病而死。此时正是杭州湾大潮汛期间,由于航海图不准确,“风鸢”号在大潮中驶到了宁波慈北观海卫附近。

  此后“风鸢”号的遭遇,在斯科特的回忆与安妮·诺布尔的书信中,都只写了9月15日下午在胜山外洋陷入沙涂倾覆:“这时,船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东西,甲板上所有的锚链都以非常快的速度掉落下来,以至于起锚机都着了火……船是横着的,像一道水闸一样向前冲,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倾覆的迹象。”“船撞上了航海图上没有标明的浅滩,这一打击既突然又可怕……我甚至来不及把我的孩子从船仓里抱出来,船就在舷侧‘呯’的一声巨响中翻了过去,船上的一切都猛烈地冲进了海里。”

  “风鸢”号运输舰在胜山外洋面覆没,原船长约翰·诺布尔与他五个月大的婴儿来不及逃出船舱,当场溺水而死,道格拉斯中尉、安妮·诺布尔等五人爬上了舢板艇,随大潮洋流西漂而去。其余二十余人拼命爬上主桅和船首前桅,幸运的是双桅约呈四十五度的角度立在海面上,没有再沉入海下。后来,英国画家格林希尔 C. H. Greenhill根据斯科特的叙说而绘制的素描《幸存者抓住风鸢舰残骸》,应该是今慈溪历史上第一幅描绘胜山外海面的素描作品。

  入夜,当明月升上来的时候,“风鸢”号英军发现清军船只已包围过来。英军船员们被带入清军两艘大船,行驶没多远就到了水浅处,只好涉水上岸,进入几间简陋的土房。第二天早上,斯科特等英军船员们被押着走了没几里路,就不断有姚北民众涌来阻挡在路上。在混乱中,一些英军四散逃窜,姚北军民在抓捕过程中,两名英军被清军开枪击伤,四名被刺伤。其中一个印度籍水手拔出一小刀,在对抗中被众人殴打刺死。

  据安妮·诺布尔在回忆录《风鸢船的失没》中描述,道格拉斯中尉与安妮·诺布尔等五人逃生乘坐的两条舢板艇,在洋流中来回飘荡,洋面退潮时又经过“风鸢”号覆没附近。在杭州湾南岸来回飘流60余公里,五人的两条舢板艇在第二天遇到一条渔船,得到了救助的米饭、水和席子。当天在黑夜的风雨中,一条舢板艇在上虞夏盖山外触礁搁浅,道格拉斯中尉与安妮·诺布尔等三人的一条舢板艇在又一艘渔船(应为盐民胡承锦等)的引领下进入内河水道,航行了十几公里,三人在半夜被带到一座庙里。这渔船的渔民借故离开,前去报官,一大群提着灯笼的清兵赶到,三人被俘。

  也许因为考虑到“风鸢”号英舰在观海卫向头山外意欲登陆抢掠,并不是光彩之事,又有开炮攻击的侵略事实,所以斯科特与安妮·诺布尔的回忆,都刻意回避了在观海卫海上滩涂遭到伏击的经过。但是,斯科特在回忆解押途中,又提及意外地见到了第一次被擒获(观海卫向头山外)的英军同伴。

  钦差大臣伊里布的奏报,为了展现在反侵略登陆之战中,各级官兵指挥有方、严阵以待、众志成城的精神,有意夸大其词、彰显功绩。尤其是在奏报中列明参与战斗指挥的宁波、慈溪、余姚、会稽、上虞在职与待职文武官吏竟达三十二位之多,尽显伊里布为官的笼络之道。虽然,钦差大臣伊里布可以虚报在观海卫外洋“戳毙夷匪七人”(实际应为两人),却难造假虚拟出有具体姓名、籍贯、年龄、职务的“生擒白夷四名”。鉴于慈溪、余姚、上虞、会稽所俘获英军押送宁波总督行辕后,各地县衙包括浒山所的沈贞等,根本不知晓审讯的人数、职务、经过等内情,以至于各县方志和沈贞笔记所载互不统一、大相径庭,甚至出现混肴地点、夸大事实、虚构战绩等情况。但是,浙东军民先在观海卫营房山白腊礁外洋面首战抗击英舰,再在胜山抓捕英军的战斗,是不容置疑的。

  慈溪市胜山镇的四灶村,一直流传有“六户头”胡家捡到一袋银元发财造大屋的传说。原《慈溪市志》编辑罗映堂老师,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就走访调查过英军在胜山抢盐囟船登陆事件。据老辈们讲述,英舰遇大潮漂流陷潬在五塘下小直塘(丁坝),但胜山北面的五塘下无礁石,故光绪《余姚县志》“搁礁陷潬”之说难以成立。2016年1月,慈溪胜山镇的罗映学老师经多次调查走访,终于在胜山镇四灶村亲眼鉴证了胡家保存170多年的一块西班牙银币,考证出一袋银元传说的由来经过:清道光年间的一个冬天,四灶罗家路头胡作琴,在后来的六塘下一带海涂拷海时发现一袋西洋银元,应来自“风鸢”号英舰倾覆时来不及带出所遗。

  姚北五塘系清嘉庆年间(1796-1820年)所围筑,六塘虽自嘉庆二十年(1815年)开始分段而筑,但直至民国八年(1919年)才竣工。罗映学老师调查的六塘下一带,在道光年间尚为滩涂洋面。这袋西班牙银币发现的位置应为“风鸢”号英舰倾覆沉没处,并与“风鸢”号水手斯科特回忆的“舰船覆没、被带入清军大船、行驶到了水浅处、涉水上岸”等经过相符。笔者经过走访并查证历年地图,“风鸢”号英舰倾覆沉没处,应位于今沈海高速杭州湾新区东收费站西1.3公里处的四灶江畔,也许其船体至今还沉埋在这处地下。

  而向头山(营房山)抓倭岭外当地老农俗称的白腊礁,位于沈海高速公路边四塘横江畔。白腊礁在嘉靖《观海卫志》、光绪《慈溪县志》称之为“平石”,明朝中期倭寇上岸多在此登陆。白腊礁面积约400平方米,岩石呈白色,高1米多,礁石整体基本完整。

  在中国近代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浙东三北军民抗击俘获英军事迹比广州三元里抗英还早8个月,在东南沿海人民抗击外来侵略者的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笔者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在观海卫镇白腊礁与新浦镇胜陆高架下六塘江畔,树立“抗击英舰风鸢号纪念碑”,以期成为极具纪念意义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