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果立是一个思想自由、行为洒脱,骨子里洋溢着传统文化底蕴,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现为宁波市工艺美术大师、浙江省造型艺术青年人才培养新峰计划人才、慈溪市非遗项目越窑·秘色瓷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笔者在慈溪博物馆厉祖浩馆长的办公室对他进行采访,后搭着他时髦的吉普车回宾馆。其间,他讲了许多自己的故事。
闻果立说他从小就跟着父亲玩青瓷了。最初的感觉是好玩,同时有一种神圣感。这种神圣感是父亲传染给他的,父亲总是一脸执着地从事着他的业余爱好。那时的父亲,在当地是一个颇受乡邻尊重的民营企业家,有钱后他架桥修路,做过不少善事。后来闻果立开始懂事,觉得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就义无反顾地陪着父亲研究和烧制秘色瓷了。他说当初在他们的周围,谁都认为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在旁人眼里,国家花钱办学校,培养了那么多的专业人才,设有研究机构,难道是吃干饭的吗?父亲的行为,简直是一桩疯狂的举动。为此,他问过父亲能否成功。父亲告诉他,世界上任何事情,你去做,就有成功的可能,不做,那就永远不会成功。
他说那时他背着箩筐,跟父亲去上林湖山湾里挖掘坯土,满头大汗地劳累大半天,把各种各样的土带回家,然后两人躲在房间里,一次次地进行测试。这过程自然是累人的,却使人心情愉悦。因为父亲告诉他,那是我们锤炼身心,与古人对话的一种方式。“现代人不是讲穿越吗?其实我们早在30年前就与古人交流,玩‘穿越’的游戏了。”他说对越窑秘色瓷的真正认识,是2008年后他跟着父亲,正儿八经地去景德镇、河南等地交流考察时建立起来的。那是一次愉悦的游学,一路上,他尽听父亲讲述当年企业创业史和对越窑秘色瓷的挚爱。父亲总结自己的人生观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后物质易朽,唯有精神,与日月同辉。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热爱与追求。”也就在那次后,他开始全方位地理解父亲,觉得自己也要像他一样,秉承这种由区域文化发展至世界、薪火传承的精神。
经过几多曲折、几多艰辛摸索,失败重来,再失败再重来,到2012年,父子俩终于烧出了一些复原的秘色瓷样品,后经专家评审后得到肯定。他说:“那日,父亲抱着我喜极而泣,我也回抱住他泪流满脸。他说,总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我重复他的话,是的,苍天不负苦心人。我俩就这样内心充满喜悦,呢喃着相拥对坐,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浙江新闻客户端通讯员冯培、记者陈醉在《2018年“上林工匠”闻果立:他用古法再现了千年秘色瓷》中写道:
如果时光能倒流,退回到30年前,有人拿着自己烧制的瓷器,请专家鉴赏,说这是“秘色瓷”,对方一定会怀疑他们的脑子出了问题——这秘色瓷存在与否还很难说,谁亲眼见过?
可在30年后,闻果立和父亲首次在宁波乃至省内对外公开展出他们采用恢复的“越窑秘色瓷烧制技艺”烧制出来的秘色瓷精品,共展出秘色瓷精品30多件(套)。
闻果立是土生土长的上林湖畔慈溪人,从小,在他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青瓷。因为父亲痴迷传统青瓷烧制工艺,自筹资金上千万元,造窑烧瓷,耳濡目染下,刚刚成年的闻果立,也一头扎进了青瓷技艺的专研中。“烧制秘色瓷有七十多道工序,其中最关键的是三道——瓷土、釉料以及烧制温控工艺。”说起青瓷,闻果立便刹不住话匣子,他和父亲的博物馆、研究所、制瓷车间都设在上林湖畔的一个大院内,在院内的一个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个仿古代龙窑造型的窑炉,他们用它来代替通用的煤气炉或电炉子,烧窑用的柴火也是传统的松枝等植物。
“恢复古法烧制,意味着你不能跳开古人的定式和色泽,烧出来的作品不仅要与原物相仿,更要达到神似的效果。探索过程中,需要总结出一套早已远离我们今天生活的方法来,其间的失败乃是家常便饭。”闻果立说道,许多瓷器作坊也曾尝试过,后来终因投入过大,屡试屡败,只好选择放弃。
汗水浸润了漫漫窑火,闻果立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按古籍中有关越窑的零星记载,运用草木灰配制,边对比边烧制。有时为了烧制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瓷片,也得精心调制,沾釉后从头烧制,走完整个程序。试烧过多少遍?“无法统计了,或许有上万遍吧。”他淡淡说,“别看陆龟蒙写的是一首诗,不是论文,但古人其实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秘色瓷的最高境界是‘千峰翠色’,是大自然的色彩,是上林湖碧绿泛青的颜色。这需要我们去细细地咀嚼、感悟。”
记者陈醉也写了他俩制作与追求的过程:
闻氏父子把自己定位为窑工,就是一个单纯的手艺人,用一生去追求用传统古法烧制复原秘色瓷。古法烧制,关键在精工细作,匠人们相互研究,在瓷土、釉色、窑炉、核心四个问题上做文章。父子二人的成功来源于他们的专注。有人说:鲁迅先生把吃饭的时间,都用在写作上了。闻氏父子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研究青瓷器的制作,在山里存有自己培植的沙土,到景德镇、河南、龙泉等窑口到处走访名家,2008年自立门户,2010年从上虞买回一只炉,乃至以后十几年中,除了吃饭,他俩就一心一意地侍弄那泥坯与炉子。至于家族企业,则全权交由儿子闻果立管理,销售量保持稳定,虽没有太大的增长,但总体维持烧窑研究的经费。这些年,父子俩在秘色瓷研究和烧制上的资金花费上千万,二人乐此不疲,孜孜以求精神上的满足和富裕。
在现实生活中,闻果立是一个专注于越窑秘色瓷研究,行为执着、不善言谈的人,可当人们提起秘色瓷文化,他立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风度不输专家学者。业界评论,他的行为举止像极了闻长庆。与其父稍有不同的是,他看过许多书,相当博学,专业知识甚至超越了父亲,有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但在闻果立心目中,父亲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自己只是山坳里的一棵树。尽管这棵树已经长成,却永远高不过山峰……
说着,他靠近我轻声道:“在我眼里,老爸是永远的神。他传授给我的不仅是文化精神,还有做人的道理与信念。在这些方面,我永远不可能超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