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笔名叫做鱼跃的诗人,出版了诗集《长风不止》,人名与书名构成了很有画面感的意象,长风里鱼跃不止,或者鱼跃中长风不息。让人开卷对诗的品味顿生好感。
作序常常是大而论道,就诗集通篇全貌侃侃道来,我想此文另辟蹊径,从最小的可能性开始,先来具体谈论作者的几首诗,让读者窥一斑而见全豹。
我们先来看这首《俗念》:屋檐下的水缸/我养了许多气象/一叶莲/平卧在水面/几尾小鱼儿/在叶子下面唼喋//两只蜻蜓来了又去的徘徊/掀起了小小的涟漪/搅碎了叶底下的一个太阳//哎,我在此打坐,你们呀……/搅得我如此不安
这首诗是从一个具体场景开始的,屋檐下的水缸里有一叶莲,还有几尾小鱼在叶子下吧唧抢食。这是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景象,让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
接着,两只蜻蜓出现了,它们的飞舞掀起了小小的涟漪,破坏了原有的宁静,搅碎了叶底下的一个太阳。这一刻安谧的情景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动荡。这可以看作是诗人某种有意味的表达,生活中的任何事物都不是静止不变的,不论是美好的还是不那么好的,它们都会不断地变化,这是生命的真谛。
从语言上看,这首诗的词汇简洁明了,没有华丽的修饰,但却精准传递了诗的意蕴。例如,“屋檐下的水缸”“一叶莲”“小鱼儿”等简单而生动的事物,让读者可以直观地“看见”眼前的这个场景。此外,作者还运用了“搅碎”“不安”等词语,使诗歌充满了动态感和情感冲击力。整首诗干净精练,几乎没有多余的修饰和废话,呈现出优美的韵律和节奏感,极具诗意。
最后,诗人说他在此打坐,而蜻蜓的飞舞搅得他如此不安。这可以看作是对人类的存在方式的反思,人们常常被生活中琐事所困扰,而这些琐事常常是无意义的,但人们还是很难从中解脱出来。因此,诗人的打坐可以被视为一种寻求内心平静的方法。
诗歌还表达了作者的一种情感态度。通过“我养了许多气象”,表现了一种对于平凡生活的欣赏和关注,同时也通过“搅碎了叶底下的一个太阳”表达了一种对于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的感叹。整首诗歌以诗人的“打坐”“搅得我如此不安”为结尾,体现出作者在对于生命和自我之间的思考和探索中所感受到的迷惑和困扰。
这首诗所描绘的是一个平凡而又自然的场景,选择的形象都与自然息息相关,它所蕴含的情感和思考将景物和人物情感有机结合,表现出作者的思维和感知过程,让人们在其中感受到生命和自然的美妙。
李白《山中与幽人对酌》诗曰:“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则是与未谋面的诗人对谈,再看他的另一首好诗《老家时光》:我家的老屋前,还种着苦瓜/但现在的我,是它的过客//黄色的瓜花/还原着我的记忆/我像是孤单的破木窗上/垂挂的苦瓜/生活像深褐色的苦瓜皮//曾是五口之家,父母,姐弟/排行老二的我/被他们叫作海蛋/为什么这样叫,我也不知道/如今这些都是我脑海里/最初的幸福//如今只有妈妈/还一个人还守着这里/我的思念,像一缕缕瓜藤/又像是她日常升腾的炊烟//今晚月色又如约而至/照见妈妈的白发/照见旧时光里的片段/我还是孩子/妈妈是漂亮的妈妈
家乡和家庭,常见的题材,首句“我家的老屋前,还种着苦瓜,但现在的我,是它的过客”。苦瓜是一种富有特色的蔬菜,它在这里作为诗中的主题元素,既象征着家乡的味道,也象征着主人公清苦的童年时光。而黄色的瓜花,尽管美好,对苦瓜的描绘和自身与苦瓜之间的比喻,却更让人想起了过去年代的记忆。“过客”将自己与家人藤蔓的牵牵绊绊,暗含对家乡的深厚感情。
诗表现了诗人对“家”的渴望和眷恋,“曾是五口之家,父母,姐弟,排行老二的我,被他们叫作海蛋,为什么这样叫,我也不知道,如今这些都是我脑海里最初的幸福”。这些家庭生活的细节,让诗歌更具生命力,使读者感同身受。诗中的“海蛋”和“瓜皮”都是很贴近生活的用词,也让诗歌更具体、更形象。妈妈是整首诗中的重要人物,她的形象被赋予了温暖、朴实和母爱的特征,“妈妈是漂亮的妈妈”,这句简单的表述,却展现出一份朴实的亲情。
整首诗有着深刻的意境,借用苦瓜的形象,表现了主人公对人生的感慨,尽管“生活像深褐色的苦瓜皮”,而主人公的思念,像一缕缕瓜藤,又像是她日常升腾的炊烟。这种深刻的意境,让诗更具有感染力和思考价值。最后一句“我还是孩子,妈妈是漂亮的妈妈”,表现了主人公对过去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表现了对家乡和家人的眷恋和对生命的热爱。
更有意味的是,诗人呈现了回忆中的幸福与现实中的孤独感。诗歌中描绘了曾经五口之家,与现在只有母亲独守着老屋的寂寞景象进行对比,这种对比既表现出作者对于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也反映出作者对于现实现状的无奈和思考。既传递了作者的个人情感,也具有普遍的人文关怀和深刻的社会意义。
诗集中这样的好诗不少,《海域》《彩虹下的小镇》《弦》《巨镜之像》《涂抹在半凉的方寸世界》《在树下》《余晖中的河》等等,都很隽永耐品。而《亚龙湾遐想》那类洋洋洒洒的诗,展开也充分丰沛。
最后,我们共同再读一首《遇见快乐》:我端坐在寂静的日子里/而那些鸟儿,在忙碌地飞/它们似乎是在告诉我/不要安于现状//我听不懂来自天堂的语言/只能装着点头称是//就这样,我时常守着它们/任时光不紧不慢地走过//我端坐在多余的时间里/融入它们的色调之中/这是生活里最单纯的快乐/或许这就是它们/给我不停唠叨着的理由
这首诗是一个人的内心独白。诗人说他端坐在静谧之中,而那些鸟儿却在忙碌地飞翔。这似乎提醒着他不要沉迷于现状,他说自己无法理解来自天堂的语言,只能装着点头赞同。从意象和意义上看,诗以静观天下、诗中的鸟儿的存在给了诗人一个找到快乐的理由,它们的活力和忙碌给了诗人无声的鼓励和启示,使他感到生命的强大和力量。诗歌中的“鸟儿”“时间的流逝”“色调”等意象不断地在他的身体中流动,享受着生命的单纯快乐。这表现了诗人对生活的热爱,同时也是他试图逃避现实、脱离世俗的愿望,诗的每一行字数也较平均,在节奏上显得平稳自然。此外,“忙碌”和“安于现状”之间的张力,以及“不紧不慢地走过”中“紧”和“慢”的对比,这些都为诗歌增添了一定的冲撞。诗人借用了“来自天堂的语言”“装着点头”等比喻,表达了对于自然的敬畏和感悟,同时也暗示了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距离和不同,这也引导人们关注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和谐关系,表达了人对于简单生活的追求。自然和时间有关,这种简约的日子,表现了平凡中的美好。
总体来看,这部诗集是一部具有一定艺术价值和精神内核的作品。诗人情感细腻,以意识流的笔触,超梦幻般的想象力,深刻的感悟,将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这些诗成功地吸引了读者的注意力。诗人把握住了生活的美好瞬间,成功地捕捉到了人性、历史、自然等方面的细腻内涵。
阅读这部诗集,我们不禁感叹:诗歌是生命的力量,是心灵的绿洲。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我们需要诗歌来抚慰我们的心灵,需要诗歌来唤醒我们对生活的感悟。愿这部诗集能在每一个读者的心中,播下一颗诗意的种子,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感受到诗歌的魅力,体味到心灵的美好。让我们向诗歌致敬,向天下所有诗人的才华与智慧致敬。愿这部诗集能够激发更多人的文学激情,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杨克,编审、一级作家。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中国诗歌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