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把这故事重点,转移到孙迈华次子孙威身上。这个高大健硕的年轻人是体育教师出身,但他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还在两三岁时,他就捏着制瓷的黏土在父亲身边玩耍。他会许久许久地专注端详着父亲认真工作的模样。当然,那时他不明白,也不可能想到每日挥汗如雨、辛勤劳作的父亲,以后会成为中国陶瓷界的大师,但他已在懵懂中觉察到:老爸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正干着一件非常人干的大事。
他在成长过程中,听得最多的就是父母聊制瓷的事。那时,父亲总说他喜欢一份让精神充满意义,同时又让身体享受愉悦的创造性工作。他寻思:世上什么工作是这样的呢?后来,他考入三峡大学体育系,在校园里度过了朝气蓬勃的5年时光。在那些日子里,他想念家乡想念父母,眼前总会浮现父亲每日挥汗如雨捏着黏土的镜头。2004年毕业后,孙威进入慈溪育才中学从事教育工作,没干多久,就在父亲影响下辞职了。不是学校工作不适应,而是父亲正在追逐的梦想更加诱惑人,他开始跟着老爸潜心于越窑青瓷的研究和烧制工作。当然,到这个年龄,他已懂得心疼由于夜以继日地工作而身体日见衰弱的父亲。他说:“做儿女的,最好的孝顺,就是继承父亲的意志,完成他未竟的事业,这也是让父亲恢复健康的一帖良方。”
自从迷上青瓷研究与制作后,孙威的精神状态似乎特别好。每日,白天在车间劳作,晚间归来就回想白天看的和做的事,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琢磨、思索。他废寝忘食,每天一面大量阅读陶瓷资料、收集各个朝代的青瓷作品,一面拿自己的作品与它们进行对比。没几年,他在陶瓷上的天赋就展露出来,开始得到父亲的鼓励与表扬。要知道此生严肃认真、把精力与聪明才智都用在事业上的老爸,从不轻易地表扬人。与此同时,他也受到父亲的好友、被誉为陶瓷界无冕之王的清华大学工艺美术系老师高峰的倚重。2009年,高峰郑重其事地将他招至膝下成为义子,传授他研究多年的跳刀装饰工艺法。以后10年中,高峰每年都带他游历各地,耳提面命,在自然山水之间引导他探寻制瓷技艺的本源,用心去体悟传统文化,感悟瓷器的艺术魅力。这是他在人生旅途上遇到的第一位贵人,可说是除父亲外的又一位恩师。2012年5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越窑青瓷国家级传承人、高级工艺美术师嵇锡贵又收孙威做了徒弟。为了使他更好地体会瓷艺,她把工作室建立在慈溪越窑青瓷研究所内。每当桃花盛开时节,嵇锡贵都会在孙威家里住上半个月,手把手地教他越窑制瓷技艺。这样,孙威又有了第三位恩师。
就学艺的角度看,孙威非常幸运。他不但生于这个美好的时代,可以选择自己的爱好与职业,还有幸同时接受三位大师的指教。父亲孙迈华、义父高峰和师父嵇锡贵,都是当今青瓷艺术界当之无愧的大咖。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孙威在青瓷制作和秘色瓷的研发上,技艺一日千里地长进,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趁着此势头,他接过了父亲创下的企业,放飞自己的梦想,发展父亲与他共同的青瓷文化事业。
上阵还须父子兵。对孙氏父子来说,越窑青瓷既是世界历史上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弘扬与推广民族传统文化和地域特色文化的利器,也是凡夫俗子追逐崇高、放飞梦想的私密空间。秘色瓷是越窑青瓷出产的公认的绝品,专供皇家使用,制造工艺秘不外泄。秘色重光,一直是瓷艺界艺术家、匠人追求的最高境界,让他们衣带渐宽终不悔地奋斗与追逐。从这个角度来说,孙威无疑是一个幸运儿,没有来自家族基因与自己不懈的努力,能有今日吗?
《慈溪日报》曾刊登过一篇专访,题为《与瓷对话深情相守 孙威:追求陶瓷艺术的无限可能》,部分摘录如下:
“现在很多人以原材料的配比来决定一个瓷器的最后表现形式,但我觉得可以有更多的可能。通过这些年的实践和摸索,我发现100种土可以烧成1种状态,1种土用不同的烧制方法也可以烧出100种状态,这说明还是技艺为上,关键还在于那把火。”孙威说,每一种土都有其独特的质地,他所做的就是用不断的试验去感知它的质地,再用火的艺术把它充分呈现出来,展示其独一无二的美。
不束缚,得自在,孙威用一种超脱的心理、试验的状态去学陶瓷,做陶瓷。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他始终坚信“没有不好的材料,只有不合格的匠人”,执着地追求艺术表现形式的多种可能。
参评第六届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时,孙威送上的作品是《青莲》《茶席》和《秘色天马鸾凤盘》。莲,是瓷器中最常见的装饰纹样,从南朝开始各种形式的莲花出现在瓷器上,它伴随着佛教文化一直流传至今。孙威的《青莲》,阳刻技法加上底纹暗花的配合,把一池青莲和莲叶凸显在器物上,用暗花的漩涡纹营造了灵动的池水,绽放了一片有禅意又不失现代感的“莲花”。
《茶席》的灵感来自唐代的一组邢窑茶器,结合了法门寺地宫出土的金银器、茶器的造型特点,运用越窑的划刻技法和镂雕技法,制作了风炉、水釜、茶焙、茶臼、茶碾、唾盂、盏托等器物,恍若回到了唐宋时期和文人墨客品茶吟诗。
孙威认为自然的不确定性,造就了瓷器的无限可能性,正所谓“千峰翠色”,山林中晨昏、季节乃至地域不同,呈现的色彩也各异。《秘色天马鸾凤盘》,薄釉清透,光泽润澈,以越地山泥为胎。
从2004年到2018年,火与泥的不断锤炼将孙威锻造成为一名合格的匠人。“这十余年中我一步步走来,从形似到神似,器物的表达形式更趋丰富。但我总觉得所学甚少,连法门寺都还没有跨出。”孙威说,中国的陶瓷烧制历史悠久,自己尚处于初学阶段。孙威一直都在学习发现陶瓷艺术的无限可能并以恰当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也让他的作品常变常新,更富生机和活力,更加绚丽夺目。
2006年,作品《仿西晋鸡首壶》《博山炉》等18件被舟山市博物馆永久收藏;2010年,作品《青釉砌砖格梅瓶》被宁波市群众艺术馆收藏;2012年,作品《仿五代越窑青瓷茶具(风炉、执壶、茶瓯等)》被中国茶叶博物馆收藏;2013年,《罗汉钵》在第三届中国·浙江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获明清居杯金奖;2014年,《瓷魂·花之韵》在第十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国际艺术精品博览会上获2014中国原创·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金奖……十多年里,作品在全国、全省、全市的各种专业评比中获得可喜的成绩,金奖、银奖不胜枚举,孙威也被浙江省人力与社会保障厅授予“高级工艺美术师”职称,宁波市人民政府授予“宁波市工艺美术大师、宁波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越窑青瓷烧制技艺传承人”荣誉称号。
手作屡有精进的孙威也试图从理论上有所突破。2011年,在《中国陶瓷画刊》发表论文《越窑秘色瓷古代工艺技术与现代工艺技术》,2014年在《浙江工艺美术》发表《越窑青瓷历史文化价值浅析》。他还对瓯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研究如何用陶瓷土制成的乐器和器皿进行音乐演奏,并参与研发磬、编钟、茶瓯、碟等瓯乐乐器,共制作大大小小各种造型的“瓯”数千件。
……从此以后,孙威就肩负起传播青瓷文化,传承青瓷烧制技艺的重任。孙威每年都要到各地展示青瓷烧制技艺,多次穿洋过海交流学习,参加了东亚艺术之都、“非遗日”、“中国(浙江)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等活动。
“研究中国的陶瓷,就绕不开越窑,它的历史地位无可替代。”孙威说,青瓷的美溢于言表,接触得越多,了解得越深,就越被吸引,这辈子他就愿守着这份美耕耘在绿水青山间与瓷对话,默默攀登自己的艺术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