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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9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慈溪日报

杨梅红了

日期: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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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3版:上林湖       上一篇    下一篇

  三舅妈的电话又来了,说杨梅有点红了,再过几天就好吃了,你们吃杨梅来。

  每年杨梅季节,三舅妈总是提前打电话来叫我们都去吃杨梅。小时候还没有电话,三舅妈总是让人带口信,叫放暑假的我去吃杨梅。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些吃杨梅的时光总是在我脑海里闪烁。

  那时候有句民间谚语“端午杨梅挂篮头,夏至杨梅满山红”。杨梅成熟要比现在晚熟至少一周。三舅在余姚里山,杨梅比我们当地要晚熟一周。这样每年夏天期末考试一完,大约六月二十几号,我就迫不及待去三舅家吃杨梅了。

  三舅家的杨梅树多、品种好。有品质最佳的荸荠种,紫黑发亮,肉质细,核小汁多;有核大汁多,味甜带酸的大种杨梅;还有风味浓郁,口感清新,富含香气,颜色白色或粉红,像水晶一样透亮的水晶杨梅。除了杨梅好吃,喜欢去三舅家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因素是有年龄相仿的两个表姐一个表妹,她们是我最好的玩伴。

  三舅三舅妈天不亮就上山采摘杨梅。我总是要到表姐们喊我吃早饭才醒来,吃过早饭,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杨梅树下捡地货杨梅。地货杨梅挑好点的也能卖,差一点的拿回家做杨梅酱或晒杨梅干。我当然随手摘、随手放进嘴里,和家里偶尔能吃上邻居给的几颗酸酸的大种杨梅解解馋老瘾头,那是天壤之别。吃得欢畅,吃得酣畅淋漓,手里是杨梅汁,嘴里是杨梅汁,衣服上也是杨梅汁。我有时会心疼衣服上沾染了紫红的杨梅汁,母亲和舅妈都说,杨梅落林了,衣服上的杨梅汁也就淡了,不用介意的。果真,当我住上十天半月,衣服上的杨梅汁真的看不出来了。

  傍晚,夕阳西下,远处的青山被勾勒出一片黑色轮廓,渐渐模糊在夜幕之中。在三舅家温馨的小院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粗茶淡饭。红烧洋芋、干菜蘑菇汤、笋干丝炒鸡蛋、梅干菜扣肉、夜开花炒豆瓣,还有表弟溪坑里抓来的小鱼。洋芋、夜开花都是三舅自己种的,笋干、梅干菜是三舅妈一两个月前晒制的,鸡蛋是家里的老母鸡下的,蘑菇是大表姐带着我们去山上采的,只有肉是三舅集市上卖掉杨梅买来的。满满一大锅饭都会被我们这一群孩子掏空,还抢着吃又香又脆的锅巴。虽然现在的农家乐也好吃,但是总没有那时候吃得鲜香。饭后舅舅舅妈挑杨梅装篮,做好明天一早赶去早市卖的准备。我就抓一把杨梅,和姐姐妹妹们挤在竹榻床上睡觉。我最喜欢睡靠窗的那张床,潺潺溪水在小桥下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故事,述说着我们的少年时光。有时萤火虫也来凑热闹,那绿莹莹的灯笼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圆弧,一会钻进溪边的野草丛中,一会停留在窗外的竹子上,竹子越发显得翠绿。远处的蛙声使夏日的夜空显得格外悠长与静谧。一阵阵风从溪边来,风从后山来,风透过蚊帐,带着山里的清香和溪水的清凉,让我感觉比自己家里凉爽得多,我含着甜美的杨梅进入梦乡。

  杨梅季节也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有时候下大雨,我们就不出门。三舅妈总会给我们烤满满一锅洋芋,那沾着白色盐花的洋芋,剥开它打着皱褶的皮,那又黄又糯的洋芋透着香气,一口洋芋一口酸甜的杨梅,再也没有如此绝配的口味了。那是我记忆中的味道,美妙绝伦,胜过山珍海味。吃柿子吃多就会伤胃,而杨梅消食止泻,吃多了不会伤胃,所以母亲也不会阻止我吃多少。我和姐姐妹妹们玩骰子、跳房子、摘凤仙花染指甲,还玩老鹰抓小鸡……一边嬉闹玩乐,一边享受美食,欢声笑语回荡在三舅家的院子里。三舅家的小院是临溪而建,我还喜欢搬个小矮凳坐在溪边,看着一路欢唱的溪水,欣赏着岸边盛开的野花,聆听着空中传来的阵阵鸟鸣声,看着表弟从溪坑边不时地抓上几只虾和活蹦乱跳的溪鱼。现在回想起来,那情景真符合辛弃疾的诗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

  去三舅家吃杨梅的夏日时光一直持续到我去读卫校参加工作。后来忙于工作,成家后又忙于带孩子,表姐妹们也都有自己的小家要忙,只有大事才偶然碰面。母亲会时不时告诉我一些舅舅舅妈的近况。三舅家最早几株小队分得的杨梅树都年老霉根了,勤劳能干的三舅不断开发扩种、嫁接杨梅树,现在一共有二百多棵杨梅树。卖杨梅也从我们小时候舅舅舅妈靠肩膀挑着,走二十里路去二六市、三七市卖,到自行车骑着去卖,后来上门来收购,现在是游客自己上门采摘,还可以物流快递到全国各地。三舅家的杨梅园就在路边,交通方便,吸引了许多游客来采摘,每年的杨梅季三舅一家特别忙碌辛苦。现在表弟在城里开了饭店,生意不错,也不喜欢接班做梅农。三舅虽然老当益壮,但他毕竟也八十多了,小辈们不让他再爬树摘杨梅了,就把大部分杨梅园承包出去了,留小部分杨梅园供亲戚朋友吃玩享用。

  三舅家的房子也改造得越来越好了。仍在溪边,院子里的花更多了,溪水更清澈,水流更湍急。

  这几年春节我都陪母亲来三舅家。这个小山村是母亲的娘家,也是我心中的一片乐园。每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我都能感受到一种亲切和温暖。

  今年的杨梅时节,我一定抽出时间去三舅家吃杨梅,三舅妈一定会烤满满一锅洋芋。那咸香的洋芋和甜甜的杨梅会让我的味蕾再次沉醉。那些心田角落里最柔软欢乐的时光一直存在着,常在不经意间破土而出,散发出犹如水晶杨梅一般的香甜气味。

  杨梅红了,那酸酸甜甜的味,沁在我们的心里,甜了我们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