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俞氏是当今中华俞氏的一个特大宗支,其后裔集中遍布于浙江、江苏、安徽、江西和福建等江南地区。据第二十世祖俞浙(1215—1300年)撰于宋德祐元年(1275年)、迄今仍保存完好的宋写本“金字谱”记载:五峰俞氏“可据之祖”前五世俞庄、俞祥正、俞智元、俞彦晖、俞致昱,均居青州益都县(今山东省青州市)金岭镇下梅径村青社里。到第六世祖俞稠,于唐末为睦州刺史,因罹黄巢之乱,携时任剡县令的长子俞珣避居于剡东五峰山下。据考证,时为唐乾符六年,即公元879年。因此,五峰俞氏尊俞庄(684—763年)为鼻祖,俞稠(829—905年)为始祖。
俞稠有四子:俞珣(853—933年)、俞珫(856—923年)、俞玢(859—923年)和俞玗(862—934年)。俞珣居剡东,为剡派祖;俞珫唐僖宗时任歙州刺史,后居杭,为杭派祖;俞玢唐僖宗时为汴梁副使,后居汴梁,为京派祖;俞玗唐昭宗时为明州院判,居明州大晦(今奉化溪口斑竹一带),为明派祖。自此,五峰俞氏四大派世代繁衍,蔚为大族。
长久以来,对于“金字谱”所载鼻祖俞庄以上的世系和源头,五峰俞氏后人虽孜孜以求,曾多次组织赴青州考察,但一直没有找到任何可靠的文献和线索。
转机出现在2023年的年底。2023年10月18日,总会俞正平会长等在考察时,获知有唐代姓氏文书《新集天下姓望氏族谱一卷并序》,记载了俞氏在中唐时的四大郡望,“河北道瀛州河间郡”出八大姓,其中俞氏位居第二,为姓望大族。该文书原件系敦煌抄本,被英国探险家斯坦因于20世纪初带去英国,后收藏于英国国家博物馆,编号为S2052号。国内早期有多部敦煌学论著著录此文,并附有照片。1989年甘肃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郑炳林《敦煌地理文书汇辑校注》一书,也收录了该文献。又根据出土文物,河间一带曾是古俞国所在地。文献与文物的双重证据,有力证明了俞氏“望出河间”之说源远流长,河间为俞氏祖源地毋庸置疑。中华俞氏总会遂决定在今河间市建立“河间俞氏祖源圣地”纪念碑①。
其实,古今中外学人、学界对于古俞国的研究由来已久,且早已形成共识。
宋代罗泌(1131—1189年)所撰《路史》卷二十九“国名纪六古国”②中,有如下记载:“俞,鄃③也,俞跗国,今大名夏津西南五十有鄃故城,后魏汉清河之鄃县(田蚡邑,音输,德州平原西南)。吕佗为俞侯国,有俞氏、喻氏(汉有俞达,敕救切)”。罗泌所作《路史》所称夏津西南有“俞跗国”故城,则必有其文献依据④。
综合相关史料,西汉初年置县曰“鄃”,为县域置县之始,时鄃属冀州部清河郡地。汉高后四年(前184年)鄃为侯国,吕它曾为鄃侯。此后,栾布、田蚡、马武等均先后为鄃侯。古鄃县城遗址在今山东省夏津县城东北,平原县城西南35里之阚家庄。如今遍地瓦砾,不宜耕稼,但其城址仍依稀可辨,人们俗称为“城子里”。
在罗泌记载“俞跗国”一百多年后,宋写本“金字谱”所载、俞浙自撰亲书《重修俞氏家谱序》中,有这样一段话:“庄子言紫衣俞冠,释者谓俞国之冠也。然则俞固尝锡土以有国于上世矣!至汉,吕它、栾布相继侯俞县,郡属清河,而东汉广陵王之子亦封俞乡侯,岂俞所国之故土耶?”显然,俞浙也已确认有古俞国的存在,并锁定其地在清河夏津一带。
自晚清以来,在古河间及其周边地区,已出土了包括《小臣俞犀尊》在内的自殷商到周代的共二十一件青铜器⑤。经众多青铜铭文专家的解读,已经充分证实了我国的商周时期,在长达1000多年的时间里,确有一个古俞国(“俞跗国”)存在于今夏津、平原一带的古河间地区。而且,有研究推测表明,俞跗并非黄帝之后,姬姓,而是第八代炎帝榆罔的子孙,为姜姓⑥。俞跗为黄帝时代伟大的医者,并传国于后。如此,古俞国(“俞跗国”)存在的历史有2000多年。
除众多青铜铭文专家的解读外,当代学者,如华东师大的王进锋撰《商周时期的俞国史事考析》⑦,日本学者广濑熏雄《说俞玉戈文中的“才林田俞”句》⑧,还有署名“南雁北望中”的博文《平原县远古社会文化史追考之三——千年神秘的古俞国》,等等,已清晰地勾勒出古俞国的历史和地望,以及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原因等。
那么,源于青州的五峰俞氏,和古俞国、古河间,又有一种什么样的关联、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据班固(32—92年)所撰《汉书·王子侯表》记载:(刘)毋害,菑川靖王子。元鼎元年(前116年),封俞闾原侯,四十四年薨,谥炀。地节二年(前68年),原侯况嗣,十年薨。五凤元年(前57年),侯瞵嗣,十二年,初元三年(公元46年)薨,亡后⑨。
据记载,汉文帝十六年(前164年),封齐悼惠王子刘贤为王,都剧县(今山东寿光市南)。景帝三年(前154年)因刘贤参与七国之乱,兵败被诛。同年,济北王刘志徙菑川王。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封菑川为国,懿王子刘错为(国)侯,称“剧原侯”。
汉初青州刺史部甾川国
汉元始五年(公元5年)平帝死后,王莽选立年仅两岁的孺子婴,仿效周公居摄践祚,自称“假皇帝”。初始元年(公元8年)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新”,建元“始建国”。王莽篡汉后,托古改制,把全国的许多地名改了,把“甾川国”改为“甾川郡”,改“剧县”为“俞县”。其改名缘由,当与俞闾炀原侯、俞闾况原侯、俞闾瞵原侯有关。
这个被王莽“改剧为俞”的淄川国,其地就包括了青州益都金岭镇等。
此外,我们在光绪《益都县图志》中,找到了下述史料:
其一,“改冀州清河郡为齐州东清河郡仍以鄃县属之”:《地形志》鄃县有淳于髠⑩冢金雀山。《寰宇记》云:淳于髠墓在淄川县东六十七里。今冢在县西金岭镇南八里窝驼庄,亦曰窝铺,西距淄川正六十余里,东至县七十里。金雀山即金山,在镇南二十里,亦作金错山。是鄃县全境皆在今之仁智乡,惟其故城无考。《北史》崔光传:光,清河人,祖旷,从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于河南立冀州,置郡县,即为东清河郡人,县分易更为南平原贝邱人也。时水即今之乌河,故唐宰相世系表谓之乌水房,源出临淄西南二十五里之矮槐树庄,在金岭镇东十里,西北流迳镇东北,县与临淄以水分界,水西南聚落无大于镇者,当即崔氏聚族之所。其鄃县故城虽不必即在于此,然此外无城址可以实之。若谓尚在其北,则乌水所经之黄山、杜山等地,从未并入淄川。谓鄃在淄川,地则距乌水太远,无缘取水以名其房。然则谓镇即鄃县,殆亦无可疑者。《续考古录》以县西为有鄃县地,而以故城属之。淄川东南之城子庄,殆以北齐省鄃入贝邱,为今淄川县地耳。然淄川之故城,县志疑为唐之长白县,且其地距乌水源不下五六十里,侨县必无如是之大。而自金以前,金岭镇又何尝不属淄川耶!
其二,“东境为淄川国剧县地”:地理志:剧县有义山甤水,所处甤水即今县东境之尧河,剧故城在寿光县南二十五里,西距县界仅三里。今案:县境幅员廖阔,当得汉数县之地。西境距汉昌国城仅数里,则仁智乡,当为昌国县地;西南与博山接壤处或得莱芜县地;东北境则皆淄川国地。淄川本七县,五凤中削其四,止余剧、东安平、楼乡三县。剧属今寿光,在县东;东安平属今临淄,在县西北,其故城皆距县境仅数里;楼乡虽不详所在,然据高五王传,武帝割临淄东圜悼惠王冢,圜邑尽以子淄川,是自东安平以东皆淄川地也。今县东北务本、亲仁、安定三乡,实介剧与东安平之间,则楼乡之必在此,可以臆断矣。广县逼近淄川,自淄视之亦南之东也。然则殆先属淄川而后属齐欤。
其三,“鄃县故城”:鄃县故城今无迹。疑即治西七十里金岭镇也。详沿革。宋魏侨县皆土城,久之,遂夷为民居,故不可见。
上述刊载于光绪《益都县图志》中的三则材料表明:第一,曾为古淄川国的“剧故城在寿光县南二十五里,西距县界仅三里”,紧靠五峰俞氏先祖居住的益都县金岭镇。第二,在仁智乡金岭镇,曾有“宋魏侨县”鄃县。第三,到清代晚期,侨置的“鄃县故城今无迹”。无怪乎当代人去寻找当年五峰俞氏先人的遗迹,总是无果而返了。
由上可见,五峰俞氏鼻祖俞庄的先人,存在着两种可能:一是至少在秦汉之前,已有俞氏自古俞国所在的古河间地区东徙,才有了汉初的“俞闾原侯”,也才有了“王莽新政”时的“剧改俞”。二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因战乱频仍和黄河改道等影响,“九河之间”的世家大族迁徙靡定,古代政权往往对沦陷地区迁出的移民进行异地安置,仍用其旧名为其重建州郡县。在刘宋和北魏时期(386—477年)的“侨置鄃县(城)”,就是直接来自于古俞国的清河郡夏津县一带。
在研究俞浙和“金字谱”的过程中,我们注意到,恪守“以可据之祖为始”的俞浙,既没有把俞纵作为直系之祖,也没有提到过“河间”。但是,在我们研究五峰俞氏时,却发现了十一世祖、杭派的俞献可天禧二年(1018年)在桂林七星岩的题刻中,署“河间俞献可”;宋代罗愿(1136—1184年)撰《新安志》,亦称俞献可、俞献卿兄弟为“其先河间人”;十四世祖、明派的俞伸,在其撰于元祐七年(1092年)的《明州罗汉殿记》中,也自署“河间”。此外,还有多个唐代会稽俞氏的墓志铭,均署“河间”。
五峰俞氏鼻祖俞庄以上先人的这两种可能来源,其间相隔了五六百年甚至还要多。从五峰俞氏后人的“河间”情结和清晰记忆看,从五峰俞氏祖源地为“金岭镇下梅径村青社里”的确切记载看,我们有理由相信:其先祖为刘宋和北魏时期侨置而来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五峰俞氏出于古河间、源于古俞国(“俞跗国”),这是确凿无疑的了。
注:① 见俞楚园《关于“河间俞氏祖源地碑”的说明兼驳质疑》一文。
② (宋)罗密:《路史》(四十七卷)卷二十九,见《四部备要》杂史,中华书局1936年版。
③ 鄃,读音shū。“鄃”和“俞”通假。
④ 参见俞建文、俞强《俞跗和俞跗国述略》一文。
⑤ 详见俞建文、俞强《涉古俞国彝器二十一件》。
⑥ 参见俞楚园《俞跗或是出自炎帝系姜姓初探》一文。
⑦ 见《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年1期。
⑧ 见《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六辑)》。
⑨ 见《汉书》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⑩ 淳于髡(约前386-约前310),齐国黄县(今山东龙口)人。战国时期齐国政治家、思想家。
光绪《益都县图志》卷七疆域志(上)。
光绪《益都县图志》卷七疆域志·沿革。
光绪《益都县图志》卷十二古迹志上。
详见俞建文、俞强《古俞国地望述略》。
桂林文物官吏委员会编《桂林石刻》中册,1977年。
章国庆《宁波历代碑碣墓志汇编(唐五代宋元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3月。